客观讲,唐昭宗李晔是个好皇帝,他的心思都扑在了重振大唐的伟业上。然而,大唐已经风雨飘摇,纵使李世民再世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唐昭宗又是一个窝囊的皇帝,他被藩镇俘虏,被太监废黜,最后又被权臣杀害,下场比汉献帝还要凄凉。
总体来说,唐昭宗是一个令人同情的皇帝,但也有人指出,唐昭宗的结局跟他的性格缺陷有很大关系。北宋史学家范祖禹、明朝思想家王夫之都认为,唐昭宗太随性,做事草率,常常惹祸上身。
因为他的这个缺陷,先后导致三位宰相含冤而死。
景福二年(893年),唐昭宗下旨,调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李茂贞那些年因为护驾有功,地位迅速蹿升,又借机不断扩大地盘,短短数年发展成了雄霸一方的割据军阀。
随着实力的提升,李茂贞腰杆子硬了,开始不断对朝廷指手画脚,频频干预朝政,言辞既傲慢又无礼。
凤翔离长安不到三百里,唐昭宗担心了,放着这么个无君无父的家伙在眼皮底下,万一哪天他不开心,随时就能打到长安来,太危险了,得让他挪个窝。
李茂贞不傻,凤翔可是块风水宝地,想让我搬家?做梦吧。这家伙不光拒绝离任,还给唐昭宗回了一封极具侮辱性的信,其中有一句是这么说的:
“但虑军情忽变,戎马难羁。徒令甸服生灵,因兹受币;未审乘舆播越,自此何之?”
大意是,如今天下大乱,兵大爷们可不好伺候,他们要是不开心就是生灵涂炭。到那时候万一陛下想要找个逃命的地方,你能往哪儿去呢?我留在凤翔,至少还能赏你一个容身的地方。
自从唐玄宗开了逃跑的先例后,唐代宗、唐德宗、唐僖宗纷纷“效仿”先祖,尤其是唐僖宗,一个人就逃了两次。
为了遮羞,朝廷一律将这种行为修饰为“巡幸”。李茂贞此言既是揭李唐王朝的伤疤,又是对唐昭宗赤裸裸的羞辱和威胁,毫无半点人臣之礼。
唐昭宗勃然大怒,士可忍孰不可忍,干了丫的李茂贞!
宰相杜让能赶紧劝阻道:“李茂贞势大,就咱这点兵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凤翔离长安这么近,万一败了,局面将不可收拾。我担心,到时候你像汉景帝那样,以诛晁错的名义向他请罪都来不及了。”
杜让能出身名门,贞观年间的名相杜如晦就是他的七世祖。杜让能很有远见,他也想协助唐昭宗重振朝纲,怎奈实力不够啊,这些年朝廷不断与藩镇爆发战争,禁军耗损大半,就这点家底不能再白白消耗了。
那甚至直接点明了后果:一旦战败,李茂贞一定兵围长安,皇帝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能借口受了奸臣的蛊惑,将我们这些替罪羊杀了向李茂贞请罪。即便如此,李茂贞恐怕也未必会收手。
再往下,臣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不能打,千万不能打,要忍,千万要忍。
然而,年轻的唐昭宗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朕决不能软弱到备受欺辱还默不作声,必须讨伐李茂贞。”
出兵那天,长安城里人心惶惶,百姓们拦住杜让能,还有人向他扔石头,企图阻止朝廷发兵。杜让能抱着头跳车逃跑,连大印都丢了。面对汹汹舆情,唐昭宗依然固执地发兵了。
结果正如杜让能所料,孱弱的禁军根本不是李茂贞的对手。当李茂贞兵临城下之时,唐昭宗果然慌了神,他下旨杀了三位枢密使(宦官)向李茂贞请罪。
李茂贞却不依不饶,宣称主张用兵的是杜让能,必须杀了他才肯退兵。
杜让能长叹一口气,对唐昭宗说:“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臣请归死以纾难。”
唐昭宗能怎么办?他只好含着泪处死了杜让能,并将他的人头送给李茂贞,总算送走了这尊瘟神。
想当年,晁错竭力鼓动汉景帝削藩引发了“七国之乱”,作为始作俑者,晁错被汉景帝处死,企图换来七国的退兵。如今,杜让能反对讨伐李茂贞,却成了唐昭宗的背锅侠,他比晁错还要冤。
用宰相的人头向叛军谢罪,唐昭宗因为意气用事让自己二次受辱。但这还不是结束,两年后,他又被迫用宰相的人头取悦于藩镇,而且是两颗。
乾宁二年(895年),河中节度使王重盈病逝,他的两个儿子王珂、王珙为争夺继承权展开了博弈。
王重盈的节度使是从哥哥王重荣手上继承过来的,而王珂被过继给了大伯王重荣。李克用曾经与王重荣有患难之交,因此他力挺王珂。
李茂贞不甘寂寞,他也跑进来插了一杠子,只不过他支持的是王珙。
李克用远比李茂贞还要恐怖,所以唐昭宗提起御笔,在李克用的走账上画了个圈。
很显然,唐昭宗做得不够聪明,这种事原本是节度使之间狗咬狗的事,他只管看戏就是了:朕这段时间拉肚子,不能办公,你们先协商吧。
拖着不办,静观其变,让他们相互撕咬,等他们分出胜负再做决定不迟。但唐昭宗显然太年轻,太冲动,率先表了态。
李茂贞打不过李克用,但对付唐昭宗是轻车熟路,于是这家伙“杀熟”,他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和镇国军节度使韩建,二次兵临长安,威逼唐昭宗改立王珙。
唐昭宗骑虎难下,这种情况下如果妥协了,不光颜面扫尽,而且会得罪李克用,那更是一个惹不起的活阎王。
于是唐昭宗聪明了一把,赶紧向李克用求救。
李克用真仗义,立刻出兵南下,浩浩荡荡直奔长安。李克用的沙陀骑兵虽然很厉害,但他远在太原,一时半刻到不了,所以李茂贞、王行瑜、韩建还有充足的时间戏耍唐昭宗。
他们提了个莫名其妙的要求:“撤兵可以,必须严惩宰相韦昭度和李磎。”
原来,王行瑜跟韦昭度、李磎有旧怨。两年前,王行瑜也不知道哪来的胆气,居然向朝廷伸手要官——尚书令。
尚书令是默认的宰相。从中唐开始,藩镇节度使挂宰相衔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尚书令这个职务意义可不一般,在此之前,唐朝只有一个人担任过尚书令——李世民。
李世民当了皇帝后,大臣们为了表达对他的尊敬,无人敢任职尚书令,于是中书省的左右仆射就成了事实上的中书省一把手。
如今大唐虽然没落了,皇帝被藩镇欺负得不像样,但无论如何不能欺负李家的祖宗吧?要遭天谴的!
韦昭度很生气:“当年郭子仪两次再造大唐,都不敢接受中书令的职务,他王行瑜算什么东西?”
就这样,王行瑜把韦昭度恨了个大窟窿。
后来,唐昭宗提拔了李磎为宰相。这本算不上大事,却因为奸相崔昭纬的介入,事情变复杂了。
崔昭纬心底阴暗,人缘很臭,与韦昭度、李磎关系不睦。为了扳倒这两人,崔昭纬悄悄给王行瑜写了一封信:“当初韦昭度不让你当宰相,却又提拔李磎,如今他俩联合起来了,就是要对付你。”
藩镇公然对皇帝舞刀弄枪,威逼皇帝处置宰相,大唐早就没了天理。
唐昭宗没办法,只好下旨将李磎贬为虚职太子少师,同时勒令韦昭度致仕。这总可以了吧?再不要脸,等李克用来了,有你们好看的。
唐昭宗觉得自己已经忍辱给了对方台阶,但王行瑜却并不领情,他竟然私自将韦昭度和李磎杀害于都亭驿。
面对一脸凶煞的王行瑜,唐昭宗再次忍辱偷生,他被迫按照王行瑜的意思下了一道圣旨,宣布韦昭度和李磎的罪行。
皇帝不能保护宰相,犹如男人不能保护妻女,晚唐的沦落实在让人唏嘘。
杜让能、韦昭度、李磎的死不是大唐宰相们的灾难结束,十年后的天祐二年(905年),朱温做得更狠,他将宰相裴枢、独孤损、崔远、陆扆等三十几位重臣,集体杀害于白马驿,并投尸于黄河。
随着“白马驿之祸”大臣们的惨死,大唐终于落下了帷幕,五代十国来了。但这不是一个光明的未来,而是一个血腥时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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