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徐小姐,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说话的人十分平静,不带一丝感情地传达着命令,言语间夹杂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蒋大总裁好大的威风,连个传话做事的助理都自带排场,活生生在当代21世纪活出了封建余孽的阵仗,也不知道这些个纨绔是哪里学来的统一标准模式。
我忍不住腹诽,算了,谁让人家是金主呢。
做情人就要有做情人的样子,入一行有一行的准则。
赚钱嘛,不寒碜。
望着镜子里这张价值不菲的脸,脉脉含情,楚楚可人。这可不是什么动过手术的理由,而是因为,这面貌可是和蒋晗那位早年去世白月光一模一样,不然哪能得到阅人无数的蒋大总裁的青睐。
我轻轻叹了口气,按照金主喜好画了个淡雅的妆容,换上一身素净长裙,然后伸了个懒腰,上班干活了!
很快,我自觉被打包好送到蒋晗所在的夜总会,助理面无表情盯着我,确定我进去后便伫立在门口当木桩。
真是敬业啊!我不禁感慨。
望着炫目中不失典雅的灯光,和一群人模狗样的绅士们,我深吸一口气。
现在轮到需要我敬业的时候了。
“徐林晚,上来。”蒋晗站在二层围栏边,瞥到我过来了便随口唤我上来。
我麻利地滚上去,试图拿捏一个温顺可人的形象,“蒋总,我...”
“她是什么人?!蒋晗,你不是说最爱我一个人的么!”我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作捧心状柔弱娇滴滴的姑娘打断了,她也穿着一身素白的裙子,不着一饰,但更衬着肌肤白胜雪,发如泼墨。
啧啧,口味倒是十年未曾一变。
此时恰逢修罗场高能时,满屏幕仿佛都写着预知后事如何,我安静闭嘴,当一个好看的工具人。
“呜呜呜,蒋晗你好狠的心肠,昨天还说着一辈子都会爱我,今天就找了新人呜呜呜呜呜....没关系,无论如何我还是会爱你的,既然你已经有了新欢,我这个旧爱再待下去也是惹人生厌,那就让我纯洁的感情继续陪伴着你吧,至于那些肮脏的臭钱我愿意一个人承受!!”
嗯嗯...嗯?
一首歌的时间还没结束,那姑娘已经一气呵成自导自演完成了全部对话,中间蒋晗只字未开口,她已经梨花带雨地跑出去了——带着支票。
我有点儿眼红,同样是赚钱,人家赚得好容易啊!
“你还在看什么?”或许是我望着那姑娘离开的眼神太过专注伤感了,蒋晗忍不住开口问我。
“我..我有点儿可怜那姑娘...”更可怜那支票。
蒋晗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我身上,半响才笃定似的开口,“你吃醋了。”
...好理由,谢谢大佬。
我立马顺杆下,“这几天,你一直未曾来找过我,那天听你助理说,你身边有新人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眼眶红红的,惺惺作态地挤出两滴眼泪,我露出一个黯然神伤但又不敢责怪对方的眼神。
果然,蒋晗立马恢复了霸总的模样,“不会不要你的,只要你听话。”
“嗯嗯,那我能陪着你么,几天不见,我很想你...”
蒋晗好不耐烦的神色溢上眉梢,“知道了,过几天再去看你。”
差不多了,收。
我恢复正席端坐,俨然一副得了雨露恩宠、感恩戴德的模样。
今天也是努力干活的一天呢。
2
宴会一直闹腾到凌晨才结束,蒋晗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对着我喊他白月光的名字,然而问到怎么回去时,又恶狠狠地把我推开,说不要我这个冒牌货送。
得嘞。
半夜打不到车,他那不苟言笑的助理们似乎也把我给忘记了,我一个人走在无人的街道上,月光拉长了路灯下孤苦伶仃的影子。
然而在隐晦地街角处,一缕残影蓦然借着夜色的遮掩,如箭般往送蒋晗走的汽车那边追过去,留下几道渗骨的寒意。
我被迫也喝了不少酒,大脑晕乎乎的,注意到时已经晚了一步,我捏了捏眉心,勉强安抚了下痛到痉挛的神经,强迫自己从酒精的麻痹中清醒过来。
路灯晃得人眼睛生疼,我离开路灯下,找了个僻静隐蔽的角落,右手掐起一道法诀,将神识追了过去。
一个新生的小鬼,胆子倒是挺大的。
弹指间那道残影便被捉了回来,缠绕在我的指尖,本来也就一道影子,什么也看不出来,我想着直接超度了也就算了,然而还没等我发力,那残影抢先一步开始作妖,先是顺着我食指与中指间黏来黏去,又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枚银戒指给我带上,明显是镀银的,还掉色了。
......
这不会是在讨好我吧?
我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了,这看上去还有意识,有意识就不算在鬼之列,很有可能是哪个新上任的死神干活不专心,漏了一魂还是一魄的。
算了,这就不归我管了,回头让人事处头疼吧。
可能由于太过专注想事情,忽然停下来才发觉,醉酒后又强行压制的副作用飞快反噬了上来,头疼欲裂。
我将那残魂收进袖口,扶着墙仿佛像个残疾人般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
走过了两处街道,人群嘈杂声反而又逐渐响起来了,熙熙攘攘的,在大半夜里极为聒噪。
我掀起眼皮往那一看,原来是一条小吃街。
正好吃点儿夜宵,一晚上的光喝酒了,什么饭菜都没得吃上。
烤串味顺着夜风徐徐,勾人食欲,这可不就是困了有枕头送上来嘛。
“徐小姐?”我刚坐下还没点菜,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夜总会上见到的那个姑娘。
此时她换了一身常服,一根红色的头绳松松散散的挽着一头长发,一双清清爽爽的眼神望向我。
“巧呀。”她笑起来很温柔,一改夜总会里娇滴滴的泼妇形象,“我叫岳宜秋。”
“你好你好,好巧好巧。”我不知来者何意,总归先拿出场面话应对应该是没错的。
岳宜秋似乎不以为意,她像老板示意再加一份烧烤给我,然后回过头来向我解释道,“我请客就好,毕竟才薅了资本主义羊毛。”
我点点头表示了然。
岳宜秋继续道,“倘若我直接拿钱走人,那冤大头肯定是不放手的,所以我不得不死缠烂打一下,让他厌倦,结果还叨扰你跑了一趟。”
我赶紧说没事,表示理解。
“不过,看见你真人后我反而心里没那么内疚了,还觉得幸亏有了这么个事情,我才好有借口再找你,现在看来更不用了,有缘天注定,你说对吧,同行?”
3
同行?什么同行?
我仿佛遭遇了天打雷劈,赶紧反思自己最近干了啥。
岳宜秋似乎料到了我的这种表情,继续解释道,“你来的时候,眼神一直很冷漠,仅仅刚到的时候看了一眼我,然后很快就挪开了,几乎没怎么落在蒋晗身上过,这会是喜欢一个人,或者对谁有所图的样子么?”
原来说的是这个...我长舒一口气,接话道,“正常,做情人就要有做情人的自觉嘛,他出钱我出脸,合情合理。”
岳宜秋盯着我看了半响,突然凑近,我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躲开,却只见她指腹轻轻抹过我的嘴角,沾染了一点儿浅浅的口号色。
“确实,你好好看。”岳宜秋郑重向我发出邀请,“你需不需要情人啊,需要的话可以优先考虑我,我可以免费哦。”
......
苍天啊,太上老君啊。
我将自己摔进软乎乎的被褥里,狠狠蹭了蹭,试图抚慰一下受到了一晚上重创的可怜心灵。
第二天,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挠我手心,痒得很。
我不耐烦地睁开眼,才发现昨晚袖口里的残魂一直被闷在被子里,委屈巴巴地熬了一夜,眼下终于把我给弄醒了,这才钻出来透了口气。
看着这小东西活灵活现的,完全没了昨晚上想要夺舍的狠劲,整一个表现出小白兔白又白的无辜模样。
得找人问问去这是怎么一回事。
宿醉的后劲还没过,太阳穴还嗡嗡跳个不听,我瘫在床上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一边拿过来手机看了看时间。
——11:24,以及八个未接来电,来自蒋晗。
完犊子。
我感觉头更疼了,这熊孩子有完没完,有什么事非得找我啊,随便拉个小情人不就行了,反正都过这么久了,再迟会儿应该也没啥问题吧。
我倒头躺下,准备把手机一撂,再睡个回笼觉,然而那破手机的来电铃声跟催命符似的立马又响起了来。
来电显示,蒋晗。
...你牛。
“徐林晚,你在干什么?”
电话那边传来蒋晗压抑着怒火的声音,电光火石间我快速编着理由,“我想着,昨晚你喝了那么多酒,我准备给你做点儿解酒的点心和茶水,刚刚在厨房忙活就没听见铃声。”
蒋晗沉默了一下,不知道信没信,只是声音依旧很阴沉,“做什么要做这么久?”
“做...做那个宫廷的玫瑰饼,我从挑选玫瑰花瓣开始,要先洗干净,晾晒,必须得用指腹揉出汁液,在放进石臼里慢慢舂成浆,必须要慢,否则会破坏它的纤维...”我信口开河胡诌了一大堆,只希望能博得蒋晗的垂怜,不要为难我一介小人之流。
“...行了,你现在立马来我办公室,二十分钟内我要看到你的人。”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我认命地爬起来,突然发现昨晚那残魂给我的银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带在了手指上,尝试着拿了下,却不无论如何也摘不下来了。
算了,先应付讨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