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大梁初,百废俱兴,迷信弊俗大行其道。
尤其对女子束缚摧残种种,以三从四德为本,自出生起便锁于闺阁学礼,出嫁后需恪守妇道,未经许可不得擅自外出,更有甚者献祭处女以求来年风调雨顺。
有人哀女子,一生不过浮游之贱,生死附于水草。
然至启昱三十六年,历经几载耕耘,如今女子亦可畅谈诗文建设,抒己争执改革之见,大街随处可见女子与人生意往来。
更有苦读钻研之辈,皇帝提拔尚书之位,男女隐约有趋向平等之势。
启创承平盛世,文治开明之风鼎盛,能人辈出,开科技璀璨之先河,拓思想踔厉之先进。
是谓何天衢于盛世兮,超千载而垂绩。
此番种种,皆与一奇女子有关——长安公主,也就是我。
我乃当今圣上三女,韶贵人所出,取名诗白,因其诞下我便逝世。
我自小几乎未曾享受过亲情疼爱,乳娘也是趋炎附势,克扣衣食份例,动辄指桑骂槐,阴阳怪气我窝囊草包一个。
也确实,父皇皇子虽多,然个个不爱读书爱美人,成天打马斗百草,射壶点花榜,样样不拉下,就是一提读书便脚踩西瓜皮溜之。
因此更衬得我几位皇姐皇妹才华才情非凡。
大公主楚诗月通读四书五经,明诏古今。
二公主楚诗雁不爱红妆爱戎装,骑射精通常读兵法。
最小四公主楚诗柳更有七窍玲珑心,早早出家随师父学医行四方去了。
因而加在这个中间的我,实在是不起眼,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其实也与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有关。
父皇不爱女子过于出彩,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时长明里暗里讽刺皇姐,甚至于公开场合言语羞辱不安本分,讥讽出家的四皇妹,并认为她不配做一国公主。
我明白父皇是什么意思,蛮夷侵犯,朝廷上下竟无一人可用。
太尉腆着脸脸上书,不如送公主前去和亲,原本那蛮夷的意思是垂涎四公主美貌,点名道姓求娶四皇妹。
四皇妹金钗之年其貌美已冠绝天下,然其生贺那天,百鸟环殿堂而飞,本意解读为祥瑞,不凑巧,一泡鸟屎拉在了父皇头顶。
父皇盛怒,指责四皇妹不详,非要将其赶出宫。
四皇妹心性志高,直接求父皇贬其为庶民,出家学医去了。
这下可好,父皇想和亲还没人选,于是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我与四皇妹样貌有几分相近,只是实在卑微,因为世人少有知道我三公主的存在。
他命人为我作画,呈现给蛮王,莽王分不清汉女细微差别,大致过目觉得不错就将此事就定了下来。
于是,我一个大梁最没用的公主,即将迎来一眼望到头的人生。
——这仅仅是我被魂穿前的故事。
2
“长安殿下,之前所说股份上市一事,微臣回去与几位同僚商讨过了,微臣愚钝,实在不解其意,还望殿下指点一二。”
此时我身处御书房,手里握着一只毛笔,正在一张宣纸上堆砌着鬼画符——
这似乎是“她”所独创的文字,我虽见过“她”书写类似字符无数,却仍不解其意。
而面前跪着向我请示的是国家发改委尚书,而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发改委尚书的疑问。
我拼命思索脑海中“她”所说相关词汇的信息,然而太过匆忙,“她”提出股份上市一说仅仅乃前两天的事,事发突然,我实在无法得知其真正含义,只得含糊囫囵过去。
“无妨,此事不宜急切,汝等回去再论细说即可。”
“是,微臣告退。”
注意到发改委尚书关门推出前略带疑惑的眼神,我猛然一惊,细细思索过我刚才所说,似乎并不符合“她”平时言论方式。
罢了,反正“她”如此离经叛道,众人早已习惯她行事怪异且善变。
送走发改委尚书,我身体一软,跌坐于软椅上,不曾察觉背后虚汗频发,只是略有恍惚,很久未曾有过实体,一时间神识虚浮,竟不知如何控制手脚。
若早在十年前,碰上魂归本体此等事情,我必欣喜若狂。
毕竟,身躯被外来魂魄侵占,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肆意妄为,与我所亲近之人交恶,利用我身份之便大行怪诞不经之事,非任何人所能接受。
然而,“她”似乎以为我已是亡魂,并不知我还在这身躯中,因此我能听到“她”所思所想,“她”却从未知我的念想。
如今,整整十载,我亲眼目睹,“她”所改变全新的大梁盛况,不禁有些怀疑,我真的有必要回来么?
兴许,“她”作为大梁三公主——长安殿下,远比我这无能之辈,可要好上太多。
我毫无头绪,索性交由天意,意识返还得如此突然,不知“她”还回不回得来,我的命数,又有几分是我可以自己掌握的?
倘若回来了,又该怎样呢?
算了,是福是祸,明日再看吧。
一夜过去,浑浑噩噩,我原以为一觉醒来,“她”便会回到这具身体之中。
未曾想,睁眼见那床帏华丽的流苏时,我本像往常一样用意念感知周围情况,却诧异于竟无法做到,恍然间才反应过来。
如今,是我自己控制这身躯了。
我知其实不必出我殿门,因为当今谁人不知,皇上昏庸无能,朝政大事实则由长安公主所把持,来往信书入长安殿门而不入御书房,已是常态。
但我还是想亲眼看看,亲自感受一下,如今的大梁。
3
很快,侍从备来马车,我换了一身常服。
出宫门时,卫兵见是长安公主的马车,早早大敞宫门,一路通畅。
我心存几分苦涩,想我当初,非父皇诏令,不得连起居之处都不可迈出半步,稍有不慎便指责我为不受本分。
不过也托无人在意之福,哪怕我外出失踪几日,也鲜有人知。
因“她”喜爱酒楼倌院之属,时常出宫玩乐,众人皆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神游间,马车竟已经停于京城第一青楼——浣溪楼前。
我哭笑不得,虽然之前在身躯中被她“带来”见识过一二,不过还真未曾实体感受过。
罢了。
我下了马车,立马有相识的老鸨凑上前来,询问我今日喜欢怎样的男子,我一时口塞耳赤,只能仓皇推辞,于大堂偏处落座。
不知怎得,今日来浣溪楼的人格外多,听众人嚷嚷纷说,似乎有第一才女柳卿卿奏琴。
其三岁学筝,五岁弹琵琶,那可谓是昆山玉碎、芙蓉泣露,绕梁三日引人茶不思饭不想,千金难买一曲卿卿抚琴。
因其念善,常隔段时间便公开演奏,筹集善款,助于流离失所的百姓,所以口碑传遍四海,也有人赴千万里而来只为见一面。
今日似乎正逢卿卿整整半年后,难得一遇的抚琴募捐日。
只是似乎出了什么事,已经比以往晚了一个时辰了,还未见柳卿卿登台。
众人不满愈演愈烈,我久困躯壳内,原本神识一闭便可不受周遭影响,现在是不行了,聒噪喧嚣声不止,吵得我脑壳颇痛。
于是起身溜之,依稀记得有条通往后院的小路。
起身时忽然与楼上一双眼睛对视上了,我认得他,顾太傅独子——顾谦之。
他怎么会也来这里,印象中他最不齿此等之地。
说起来,儿时他进宫我曾帮过他行事,他许下来日必有泉报,还以簪为证,不过很快,父皇逼我去和亲,再然后便是被魂穿一事了。
原来,我竟然还记得曾经的事,我还以为,困于囹圄十载,我早就忘记了凡尘种种。
顾谦之对于长安公主许多措施存有诸多不满,经常上书劝诫,然而都被“她”通通无视了,从此二人关系如履薄冰,我也再很少听到有关顾谦之的消息。
终究与我无关罢了,我思索回神后,发觉那顾谦之竟还注视着我。
难不成被发现破绽了?
我生怕被看出太多,只能赶紧避开视线离座而去。
尽管如此,我却感觉得到那视线并未消失,仍如影随形摆脱不掉,让我很是不自在。
这人,怕不是想要在宫外与我较真吧?
我揉了揉眉心,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了出去。
凭记忆打开机关,我从暗门进入了青楼女子所居的小院子,烛光绰绰,依稀看得到里面有两个身影交叠。
一人来回踱步,口中焦急难捱不停道着这可怎么办,这正是方才引我进来的老鸨。
我镇定自若推门而进,另外一人惊喜地唤我。
“诗白?你怎过来了!”
4
是了,“她”与柳卿卿私交甚笃,常有往来,我原本对柳卿卿的看法仅存于传言与话本中,因而多有偏见。
不过后来,我被迫认识了真实的柳卿卿,实在感慨,如此美好善良的女子,竟也被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怀好意的诽谤,属实是难以忍受。
因而在听闻她似乎有难处时,我便想着过来看看,兴许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斟酌片刻,我依照“她”的方式,小心措辞开口。
“我今日没事出来逛逛,卿卿你这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么?”
柳卿卿还未开口,一旁老鸨激动道:“长安殿下!您可要帮帮我们卿卿啊!她昨日傍晚练琴时,被几个采花大盗……”
我吃了一惊,柳卿卿向来是卖艺不卖身,常道要许给两情相悦之人,如今怎的就……
“姆妈!您在说什么啊!”
柳卿卿急道,“诗白你别听姆妈胡诌,当时有贼人想行苟且之事,但我有你给的暗器傍身,根本动不了我,他们倒地后我上前查看,有一人还未完全晕厥动了一下身子,我惊慌之余,随手拿起琴砸他,被琴弦勒伤了手指罢了!”
原来是这样,我松了口气,“让我看看,你伤势如何了?”
柳卿卿忸怩不肯伸手,只道是没事。
我不信,上前捉住她手腕。
皓腕凝霜雪,拂面垂丝柳,我早知才女卿卿纤手可拨云雀,令人动心。
然而现在却横着几道可怖血痕,狰狞甚至可见白骨,令人胆寒。
这可是弹琴的手啊,我心疼不已,怪不得上不了台,京城之内竟此等鼠辈,回去非得查明不可。
“可上过药了?”
老鸨回道:“上过金疮药了,只是短短一天,实在不见得好。”
“如此便好,回头记得再抓些田七粉、冰片,以防万一,回去我拿些独角莲膏给你,可多涂些,不要留疤才是。”
老鸨感激涕零:“多谢长安殿下体恤我们卿卿,只是,眼下等下就要登台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叹了口气,道:“竖几张屏风,就说是柳卿卿染了风寒,不宜传染来客,其余的事交予我吧。”
老鸨大喜:“长安殿下真是活菩萨再世啊!奴这就去办!”
“诗白,我似乎,并不记得你会琴?”
默不作声许久的柳卿卿突然开口,一双皓目认真地望向我。
“她”确实不会琴,可眼下也无他法,我只好强行解释。
“仅是略会一些,与你相处也久了,耳濡目染,也学了个皮毛罢。”
好在柳卿卿似乎信了我的说辞,不再追问,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平白无故多了些许意味深长。
是我错觉么?
现场其实早就布置好了,只是多添几张屏风的事。
我依计划坐于台上,还未开始,台下客人不满的声音轮番不休,我不方面讲话,只递给老鸨一个眼神。
她心领神会,立马将准备好的说辞解释给诸众听,并许诺今日酒菜价格折半,再有胡闹着,就要赶出去了。
在一顿恩威并施下,大堂安静了下来。
其实我也没有把握,毕竟我上次抚琴,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四皇妹楚诗柳还在,她教我辨别百草,累了我便抚琴予她听。
后来她离开了皇宫,风餐露宿在外,甚至断了书信往来。
有一次难得回来,百般曲折前来寻我,讲起宫外的高山流水、人世百态,想再听我弹琴,她撒娇道。
“皇姐,我怕不是被你的琴音惯坏了,这么多年,我再未听过旁人弹琴有你一半好听,我说你抚琴最好,他们都不信呢,你再予我弹一曲可好?”
可惜,这时已经是“她”主管这身体了。
“她”道:“什么琴啊,哎呀,这么久不弹,我都忘记怎么弹了。”
至今我还记得四皇妹失落的眼神。
回过神来,双手覆与琴弦之上,似是故人来,我仿佛能感觉得到,指尖在激动地颤抖着。
如鱼得水,渐入佳境。
此时明月方出岭,银塘雨歇澄鲜景。帘外清风飏篆烟,林间宿鸟低花影。
堂下幽兰团白雪,又听归风催鹤别。和弄阳春玉柱温,高张霹雳冰弦折。
一曲作罢,鸦雀无声。
随即,满座发出似要震动房梁的惊呼声,赞美溢词充斥整个大堂,更有甚者将鲜花、银票、甚至当堂所作诗词等抛掷台上,大喊着再来一曲。
我似梦中醒来,低头望向自己这双手,还感觉得到冰凉而炽热的琴弦,那跳动在指尖的琴音,一如往日,经久不衰。
此时,我才真切察觉,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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