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石家庄要把自己打造成“摇滚之城”的消息后,我的第一反应是,底特律要不考虑一下“创卫”?

倒不是说石家庄配不上“摇滚之城”的称号,只是由官方盖戳认证的城市摇滚运动还是第一次见到。

当有的城市拼烧烤、拼足球、拼篮球的时候,石家庄站起来高喊“拼摇滚”的口号,实在有些另类,而且另类得有点可爱。

摇滚本身就是一种非主流的文化,当年混迹石家庄的那些乐队都被称为地下摇滚乐队,妥妥的“地下工作者”。现在ZF出面,要把他们请到广场、小区来演出,进而塑造一个城市的文化标签。不管结果如何,总比盲目地打压要好一万倍。

前几天某著名大V针对石家庄的举动阴阳怪气了一番,感觉就差扣帽子了。如果一个城市说要“拼气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态度。

摇滚乐成为国际庄的“土特产”,不是偶然。首先摇滚乐耐寒怕热。改开以来的几个摇滚重镇,基本都在北方,北京、西安、石家庄,当年很少听到南方有什么摇滚乐队。南方更适合民谣,歌词里全是诗与远方。就算有摇滚气质的人,也都做生意赚钱去了。

而北方之所以涌现了不少重金属乐队,与北方长时间倚赖的重工业经济不无关系。大院青年、大厂青年、大学青年从小就被体制化的空间圈养,他们更迫切的需求是自我表达,就像假行僧一样,从白走到黑,一路死磕到底。

石家庄就是一个典型的北方重工业城市,几个大国企撑起了一座城市的人脉网络和流行文化。九十年代正在经历国企改革的石家庄人突然发现不仅自己所在的企业在变,整个社会结构都在变,这是一种北方大城市都经历过的体验。

但石家庄又是距离北京最近的省会城市,太近反而不愿意走动,当时北京的摇滚圈子已经形成,无根无基的外来户很难再像张楚、郑钧他们一样打出一片天地。

所以,留在石家庄、扎根石家庄成了当时那批摇滚人的唯一选择,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他们的叙事风格没有北京同行那么宏大,一会新长征路上的摇滚,一会梦回唐朝。石家庄摇滚乐队更关注普通人特别是底层群众的抉择与无奈。北京的摇滚乐队一张口就是历史和天下,石家庄的摇滚乐队一张口全是华北平原的不甘和宿命。

万能青年旅店的代表作《杀死那个石家庄人》,讲述的就是下岗工人的故事,我都怀疑《漫长的季节》就是根据这首歌改编成电视剧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当年石家庄没有重金属乐队,只有重工业的副产品。

石家庄成为Rock Home Town,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媒体。当年让国家庄变成中国摇滚乐重镇,两本杂志功不可没。一本叫《通俗歌曲》,一本叫《我爱摇滚乐》,都诞生在石家庄。

按照正常的历史逻辑,那个年代石家庄走向全国的杂志应该叫《医药行业》,但历史有时偏偏不按正常逻辑走,“药都”竟然催生了两本走向全国的摇滚杂志。

记得上大学那会儿,偶尔会去天津八里台的新文化市场买打口磁带,有一次无意在一家店里看到一本杂志,就是《我爱摇滚乐》,每期会附赠一张小碟。后来终于知道,这本杂志根本没有刊号,原来我拿钱买的是碟,杂志才是赠送的。

当时《我爱摇滚乐》每期都会推荐一两支新乐队,但真正好看的内容全是跟音乐不沾边的东西。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想,爱摇编辑部的同仁们是不是早就写好了遗书。

在此之前,我对石家庄的唯一印象就是河北省会,但《我爱摇滚乐》给我打开了石家庄的另一面,是这本杂志最早喊出了“Welcome to Rock Home Town”。

其实,摇滚之乡更像石家庄圈内人的自我调侃,真正有全国影响力的乐队,基本都在北京。所以,最近几年大火的万能青年旅馆乐队,是十多年前先在台湾火起来,然后才在内地逐渐破圈的。对于石家庄的摇滚乐队,直接进京赶考太难了。

这可能也是石家庄的一个缩影。二十年前,石家庄GDP位列全国城市前20名,现在接近40名。不是说石家庄没有增长,而是和很多北方老工业基地一样,增长没有南方城市那么快,这里面既有历史的原因,也有城市文化的原因。

俞敏洪最近说,中国很多小县城的问题是什么事都太讲关系,不像北上广深大城市那样把生意搞得相对简单。其实这也是很多北方城市的问题。老工业基地曾在经济发展过程中扮演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同时也留下了一层层无形的关系网,捅破这些网,最需要的就是城市活力。

南方人白天喝着茶、晚上吃着大排档就把生意谈了,烟火气是不分昼夜流动的。可能北方城市也看到了这一点,淄博拼起了烧烤,石家庄拼起了摇滚。

说实话,无论烧烤还是摇滚,都吃撑不起一个城市的GDP,但它们能让人感受到一个城市的温度,这才是最无形的招商环境。

Rock Home Town诞生于那个剧烈变革的年代,唱的并不是风花雪月,而是痛苦和期待,人们总是在煎熬中希望未来会更好,这可能才是摇滚精神吧,石家庄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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