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的夏日时光

林东祥

上世纪70、80年代的夏天,是集体化生产劳动最集中最艰苦的阶段,我当时在上小学和初中,“双抢”(即“抢收和抢种”)是那时最流行的词汇,学生老师正常放假两个月,连机关干部也有半个月的“农忙假”,来帮助家属劳动以支持农业生产。农谚曰:“上半年怕旧田,下半年怕旧秧”,意思是说,上半年把稻田整理好后要抓紧插秧,整理好的田地时间一久肥力降低,下半年莳田(插秧)秧苗更关键,放久了影响生长,所以抓紧插到田里去,不然会影响稻谷产量。

天上骄阳似火,田园金色耀眼。到处热气腾腾,收稻插秧正忙。

大集体中强度最大,动员能力最强和考验社员劳动成果最有效的时节就是这个盛夏的两个月(农历六七月),早稻的收获占生产队一年总收获的七成,而短时间内收稻、晾晒、入仓和交公粮,以及催芽、育秧、插秧,施肥和田管,生产队长就是总指挥,他要事无巨细地操劳,精打细算地筹谋,严丝合缝地派工,公道正派地分配。百十号人的温饱系于一肩,铁打身躯,超强精力,可谓是社员的主心骨,大队里生产经营的排头兵。

“双枪”历时整整两个月,劳动中,社员们头顶骄阳,腿驻灼水,汗流浃背,昼夜相连,没有扎实的体力和无私的奉献精神真的是很难坚持下来的,好在那是一个吃苦耐劳和富有集体主义荣誉感的理想时代,而就是在最最辛苦的时候,社员们只要能吃饱饭就是最大的满足,在那紧张的时候,午饭全部送到田头,茄子豆角重油重盐炒成,刚刚收成的香喷喷的新米饭外加一大盆海带汤就是犒劳社员的美食了。

“双抢”结束后,生产队干部为了犒劳勤劳而疲惫的社员,会举行“做圆工”的美食盛宴。这天,人们不用劳作,队里青壮社员齐动手,在宽敞的晒谷坪上打糍粑,然后社员各自端回家中,一家老小都能享用难得的美味,条件好的社队,也有宰几只肥鸭,鲜美非常的鸭肉,漂着油星的咸香馥郁的鸭汤就着糍粑在唇齿间回味不尽,应该说是属于那个年代的美味记忆,以致几十年后在老社员的脑海中美味仍然久久不散。

我当时10来岁,虽然不是社员,不要参加大集体的劳动,但也是有“重担”要挑的,跟在收获的稻田后面“牧鸭”,一个夏天下来,两笼鸭从挑起来轻飘飘到压得肩膀生痛,最后只能放下鸭笼,一根竹竿在手,引得肥鸭进山坑,走水道,踏禾田,寻秆草。

农事繁忙,劳心费力,家庭重担促使父母亲,既不耽误生产队劳动,又要想方设法增加家庭收入。他们遍找野生仙草,收割后备用,在寨背墟的前一晚上,我在灶堂塞柴火,仙草大锅的热水中煎熬,父母在闷热的厨房中煎熬,至少熬至3个多小时,锅中之水已成墨色浓汤,里外也已草香扑鼻,双亲急忙把仙草水舀到大水缸中,按比例加入淀粉,加盖,夜已深,疲累的一家人终于可以进入梦乡了。

明早,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一缸水变成了油亮亮的胶冻。把胶冻分装在水桶中,带上蜂蜜水和白糖,马上要赶到3里外的墟场的麻竹丛下,那丛竹是墟市最阴凉之处,背向溪河,清风习习,面前是一条通往墟坝的宽大台阶,故而人流最集中,是支小摊最好的位置,而中午是墟市的黄金时节,人们一般要上午收工后才去,酷热难当,我家的仙草冻最受欢迎,加白糖的3分一碗,加蜂蜜的则5分,一般都能空桶而归。囊中一把角票分币,若有一两张红色的一元票,已是超过收入计划的了。

有时去时太阳当空,而后刮风下雨或者阴天,仙草冻滞销了,剩下大半,心中虽然不快,但平时舍不得吃的仙草冻一家人可以放开吃了,当然我们不加糖,用另外一种吃法,放锅中煮熟,加油盐葱,则又香又嫩,入喉润滑,胜过豆腐滋味。

当然,“双抢”季节并不都是紧绷绷的,一个“礼拜”(星期)才有一墟的日子,也可以放松舒缓一下紧张的神经,有的队长会让社员早上7点提早上工,11点钟就可以下工了,有时下午也不必出工。在那时,人们最羡慕供销社的职工了,他们一年到头不用风吹日晒,而且掌握物资的分配销售权利,供销社有日杂、农资、百货、糖烟酒等各个分支门店。而我们喜欢逛百货布匹门市柜台,一排排五颜六色的布匹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货架里,顾客的手把宽大的柜台磨的锃亮,穿着白的确良的微笑年轻的女营业员熟练地招呼和服务着,这是一幅赏心悦目的仿佛把四季和自然的色彩都搬进来了的看电影似的场景。

赴墟赶场,也是有明星的。“吸粉”多的应该是乡村老师吧,他们的相貌举止淡定雍容,衣衫洁净,自然有别于风来雨往的农夫,虽然那时候宣传的是 “劳动光荣”的时代风尚。而在70年代后期恢复高等学校招生考试以后,人们(特别是年轻人),自然把目光转向了那些能够得到命运青睐的少男少女,这些少年去年还是跟我们一样土头土脑的,只有短短的一年时间,脚上穿的是皮凉鞋(而我们是人字拖),一身得体的衬衫,肌肤白皙,言谈举止带着大城市大地方人的自信。而在当时,能够上学的不算是凤毛麟角,也是百里挑一的,只要进了大学(中专),农民的孩子一生算是洗脚上田了,再也不用土里刨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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