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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逛薄命司,看了判词,听了仙曲之后,仍未醒悟,警幻仙子只好继续努力,让宝玉自己去体会“风月情浓”。而警幻仙子对宝玉的称呼更好玩,竟是“天下古今第一淫人”!

注意,此处警幻仙子对“淫”字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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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十三回,原回目“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其中那个“淫”字的意思,就是此处警幻仙子所解释的意思,绝非肌肤滥淫之淫。

所以,很多人到了那一回,一定要拿千百倍的放大镜找蛛丝马迹,证明可卿有不轨之举,是个不守妇道的“淫妇”。那不仅是唐突了可卿,更是唐突了作者,兼唐突了贾府上下。

从贾母、宝玉、凤姐到所有下人,全部都喜爱、尊敬的一个人,非要用书中没有的文字,添加无数的粉红想象,把她说成一个乱伦的豪放女,是解读者自己的龌龊,绝非作者之意。

我们知道,本书中“风月情”一般都是指爱情,好色也不过是指贪权而已。淫字,除了警幻所说的“意淫”之外,其一般用途中有四种解释:1、过多,过甚。例如:淫雨、淫威。2、不正当男女关系。3、放纵,例如:骄奢淫逸。4、心乱、迷惑。例如:富贵不能淫。

既然有这么多种意思,为什么非要说秦可卿之“淫”,就一定是那令人不齿的四分之一呢?

警幻仙子先说了对一些人宣称“好色不淫”、“情而不淫”的不屑。这两个词,可以理解为,贪权而不敢承认,沉湎于其他事情而不敢正确面对。这两个“淫”都是除了2之外的另外几种意思,被权势迷惑,放纵自己,又不敢承认自己“淫”。所以,警幻仙子也看不起的,她要宝玉承认自己是天下第一淫人,就是要他敢于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宝玉,其实是个忠厚、善良,但没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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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中晚期,有好几个皇帝,都沉湎于个人爱好而懒政,又有许多的大臣、宦官,沉湎于争权夺利,而不顾天下疾苦。警幻仙子所说的应该就是这种人。

警幻接着说宝玉之“淫”,是“惟心会而不可言传,可神通而不能语达”的“意淫”。批语说“按宝玉心性,不过‘体贴’二字”。

的确宝玉对所有女孩子,都是极为体贴的,对黛玉不用说了,就是下人们,他也甘愿为之驱使,为袭人、晴雯等服务,留好吃的,为麝月篦头,对不认识的龄官,自己淋着雨,也是先提醒其躲避。

所以,警幻仙子说他“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事实也果然如此,不说别人,就宝玉的亲爹贾政,就觉得这个儿子可能会是个酒色之徒,连贾母,这个最最溺爱他的老祖宗,都觉得宝玉可能“错投了胎”。

然而警幻对宝玉的了解,世人是不能理解的,所以她受宁荣二公之托,希望宝玉不要“见弃于世道”,所以要宝玉“不独为我闺阁增光”,而要“改悟前情,将勤谨有用的功夫,置身于经济之道”。

(这里,也有的版本是“改悟前情,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我所引用的是岳麓书社出版的以八十回甲戌本为主,庚辰本为补充的版本。

本点评所有引用原著,几乎都是这个版本。而且此处,我觉这个版本更像原著。书中直接批孔孟之道的地方并不多,我觉得作者不是维护孔孟之道,而是有点鄙视之,所以提及的甚少,故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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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我认为警幻的意思,是希望宝玉既能保留自己的本真,“为闺阁增光”,又能留意于“经济之道”。其实这个要求是很过分的,世上很难有此种人。

就像嵇康的《与山巨源绝交书》一开始提到的那样,“并介之人”“外不殊俗,而内不失正,与一世同其波流,而悔吝不生”的人,是很难存在的。

但世界本来就是一个矛盾体,你只有跳出一些事情之外,才能看清一些东西。所以,嵇康一方面大张旗鼓的与山涛绝交,临终却又托孤于山涛,他不认可山涛的政治作为,却又信任山涛的为人。

以宝玉的年龄和经历,要想跳出藩篱看世界,却是太难为他了。

所以,宝玉想要“兼美”,既要黛玉的高洁,又要宝钗的世俗,能结果只能是坠于迷津之中。而这迷津“只有一个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撑篙,不受金银之谢,但遇有缘者渡之”,就是要那些心如槁木死灰,无欲无求的人才能得度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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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中,有这样的吗?好像还真有,就是李纨!前面介绍她的时候,就说她“竟如槁木死灰一般”。大观园诸人之中,李纨的欲求是最低的,比惜春和妙玉都低。

当然,李纨也不是完全的没有欲求,但她非常懂得自保,而最好的自保就是降低自己的欲求,把目光放在长远的未来。

李纨的出身其实比贾府的小姐们,甚至比钗黛都高,是真正的清贵之家。而她本来是荣国府的长孙媳妇,又有儿子,地位尊崇。可是,我们发现,她却似乎却是个若有若无的存在。这,并不仅是因为她是个寡妇,而是她看明白了贾府风平浪静下面的波涛汹涌,也看透了贾府在走下坡路。

荣国府中,其实最应该被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其实不是宝玉,而应该是贾兰。

贾兰是荣府家主贾政的嫡子嫡孙,也是唯一的孙子,其父亲和母亲都出身高贵,父亲还中过秀才。这一点宝玉也没法比,王夫人的出身也比不过李纨,贾政自己也没走过科举之路。

但是,贾兰同母亲一样,似乎是个若有若无的存在,甚至经常和不被重视的贾环混在一起。

我想,这是李纨刻意低调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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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被宠坏了,李纨可不想自己的儿子也走他的路子。

宝玉过早受到了家族继承人般的对待,结果差点被赵姨娘害死。

李纨母子正是靠低调和不争,避免了很多麻烦,而私底下又能认清形势,自己悄悄努力,所以最后贾兰能出人头地,为母亲带来凤冠霞帔。

有趣的是,现实中的宝玉,醒来之后,被袭人发现了羞羞的事情,于是把梦中的事情“细说与袭人听了”,显然袭人既无仙缘,亦不能颖悟,重点只关注了“云雨”之事。并且,这位大小姐自作多情的错会了贾母之意,认为,自己是贾母送给宝玉的未来小妾,现在不过是提前上岗,竟然不觉得“越礼”!

作者这几句话写袭人,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句句都不客气。

后面,我们知道,贾母真正给宝玉准备的小妾是晴雯,并非袭人。而且,贾母早就将晴雯的人事关系调到宝玉名下了,而袭人的却仍属于贾母的丫头。根据贾府的规矩,长辈的奴才,晚辈都得当半个同辈敬重着,琏凤两口子都赶着鸳鸯叫姐姐,鸳鸯可以当众打趣凤姐,灌凤姐酒,贾琏回家看见鸳鸯,鸳鸯不用站起来,等等,都因为鸳鸯是贾母的丫鬟,在贾府晚辈面前,有一定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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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赖嬷嬷等那些伺候过贾府老人的下人们,都是很有面子的,在凤姐面前可以坐着,有一次凤姐要处分周瑞的儿子,也是赖嬷嬷说情,指出凤姐的不妥,因为她们都有一定地位。

袭人是贾母的人,用林之孝家的话说,“虽然在这屋里,到底是老太太、太太的人,还该嘴里尊重些”,如果不尊重则会被人笑话“这家子的人眼里没有长辈”。

贾母没有把袭人的人事关系转移到宝玉屋里,应该是希望宝玉能尊重袭人的身份,进而听袭人的劝谏,因为她是贾母屋里人,说话代表贾母。

可惜,贾母看错了人,袭人看似安静温柔,其实有一颗“争荣夸耀”之心,她并不安于做宝玉的知心大姐姐,而是希望把宝玉当踏板,实现阶级身份的跨越。

袭人未经许可,跟宝玉“云雨”完完全全就是越礼之举。

况且,就算贾府的公子们,婚前都会收两个小妾,那都是“明开了脸,放在屋里”的,绝不是私下勾搭。而且,勾引公子爷是大罪,后面的金钏就是例子。

只不过,如果此刻宝玉只有七岁的话,就懂的“云雨”之事,那也太早熟了。想来,还是作者为了讲故事方便,故意把年龄搞的比较混乱吧。

此刻,作者说袭人比宝玉大两岁,这个“两”应该是虚数,大几岁的意思,“近来也渐通人事”,应该至少十几岁了。

而袭人这一行为,不仅自己越礼,而且将未成年的宝玉真真正正的变成了“古今第一淫人”,真的成了肌肤滥淫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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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明朝之亡,有人说明亡于万历,有人说明实亡于嘉靖。但不管亡于谁,一个事实就是,明朝中晚期的几个皇帝都是不懂军事的,对天下大势,并没有清醒的认知。

这一点和贾府一样。贾府本是武属之家,却非要弃武从文,结果科举之路没走开,武力值也没传承下去,弄得两不沾,子孙一代不如一代,直接衰败了下去。

贾宝玉和明后期的几个皇帝一样,沉湎于享乐,只想平衡宫墙之内的你争我斗,完全不知道天下之大,家国并不安宁。

嘉靖、万历不上朝,天启皇帝爱木匠,就像宝玉对黛玉说“凭他怎么后手不接,也短不了咱们两个人的”一样,他们的外部危机意识都太差了。

警幻仙子说宝玉是“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不是骂其淫邪,而是说他不是个合格的当家人,所以才会劝他置身于经济(经世济民)之道。

袭,拆字为龙衣,包裹皇权的人,即明朝中后期的司礼监,皇帝的发言人。袭人,意为侵袭他人之意。晚明的几个大太监蛊惑皇帝、把持朝政、打击异己,和袭人在怡红院的做法,如出一辙。

所以,作者看来,正是袭人生生把宝玉弄成了肌肤滥淫之人。

皇帝是天子,是自然是天下第一骄奢淫逸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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