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本文为罪案类故事,情节经过艺术加工
旨在破解真相,探查人性,弘扬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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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水上漂来的断脚
2008年7月11日。正午。
曲州市巨流河凌波浴场。

浴场岸边游人如织,暖洋洋的阳光打在脸上,也洒在烟波浩渺的巨流河上。水面泛起粼粼波光,如千万条金蛇在跳跃,煞是好看。这日日夜夜奔流不息的巨流河水,哺育着勤劳勇敢的曲州市民。任凭岁月流逝、人世变迁,不变的是顽强的生命力和追求美好生活的心愿。
七岁女孩丹丹光着脚丫在沙滩上跑来跑去,细细暖暖的河沙温柔地按摩着她脚底娇嫩的皮肤,带来酥麻瘙痒的感觉。丹丹的脸上洋溢着天真快乐的笑容,不时发出一阵脆生生的欢笑声。
丹丹正把几只运动鞋一字排开。这些都是被河水冲过来的鞋子,且都是运动鞋,六七成新,有大有小,有男鞋有女鞋,品牌有李宁、安踏、耐克、阿迪达斯等。巨流河绵延千里,宽广壮阔,被河水冲到岸边的鞋子、衣物、动植物残骸等颇多,成年人对此司空见惯,谁也不会去碰触。但像丹丹这样心地纯净的小孩子对万事万物都充满了好奇。
丹丹的妈妈李晓媚,是一位三十岁出头的、长相妖艳的少妇,穿着亮眼的水粉色三点式泳装,摆出舒适又撩人的姿势,斜躺在沙滩上,沐浴着和煦的阳光,也略带陶醉地享受游人投过来的或羡慕或猥琐的目光。良久,她意识到女儿不在身边,急忙四处张望着寻找,见丹丹正在不远处摆弄着几只鞋子,就用手肘支撑着慢慢站起来,尖起喉咙喊:「丹丹,那些鞋子脏得很,快给我滚回来。」
丹丹对母亲的叫骂声习以为常,用一支木棍捅着那些鞋子,笑嘻嘻地说:「妈妈,这些鞋子里面大都是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只很饱满。」
李晓媚颇有些得意地高声说——似乎沙滩上的人都是她的听众:「这孩子,说话还咬文嚼字的,不过用词还算恰当。」
李晓媚扭动腰身走到丹丹身边,顺手接过木棍,向一只鞋捅了捅,噤着鼻子说:「家里什么玩具都有,你这孩子怎么爱玩这个。咦?这只鞋里的东西软软的,一定是烂袜子。快走吧,这是给野孩子玩的。」
丹丹习惯性地伸出小手去拽李晓媚的衣襟,可她妈妈今天半裸身体,丹丹拽了个空。她把小手摇一摇收回来,说:「妈妈,鞋子里面不是烂袜子,是一泡油。」
李晓媚也看到鞋子里有一团又白又腻、像是油脂的东西,在好奇心驱使下,她用木棍在里面拨了拨,一只白生生的脚骨突兀地从鞋里支棱出来。李晓媚仔细一看,吓得一激灵,她失声大叫:「脚!这鞋里有一只脚!」
浴场上的人听到李晓媚的喊声,都围拢过来。有胆子大的人用木棍把鞋子拨倒,将那脚骨拨出来仔细端详。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真的是人脚骨。」一名医学院的学生恶作剧似的说:「看那大脚趾上,还有增生呢。」
众人越胡乱猜测越感觉奇怪,越说越怕:「不会是杀人分尸案吧?」「妈呀,这浴场里有尸体,咱们别玩了,还是回去吧。」不大工夫,流言四起。
「凌波浴场发现了一只人脚……」
接到报案后,曲州市刑警支队迅速出警赶到现场。由于支队的主要警力目前都不在,而案件又可能牵涉到杀人碎尸,带队出现场的二大队队长马经略遵照李观澜离开前的指示,在第一时间向他做了汇报。
第二节 湖畔的心愿
2008年7月11日。下午3时。
松江省诏安县植物园。
接到马经略的案情汇报时,李观澜正带着队员在诏安县植物园度假。诏安县植物园依山傍水,景色秀丽,山脚下的家塘湖是巨流河的分支,湖中特产一种名叫胡子鱼的黑色食肉鱼,肉质细嫩,味道极鲜美,是诏安植物园吸引游客的特点之一。
李观澜出任曲州市刑警支队队长刚满一年,在三百多个日子里,与百余名刑警夜以继日地艰苦奋战,创下了侦破命案十九起、涉毒案三十三起、重伤害案十五起、涉黑案两起的辉煌战绩。上级部门特批立功队员到距离曲州市三百公里远的诏安县植物园休假三天。谁知昨天下午才到诏安,今天就接到了案件通知。李观澜想,队员们难得出来玩一次,不要扫了他们的兴,而且案情还不明朗,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就决定和苏采萱、许天华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
这时许天华正在家塘湖边和女朋友何晓顺依偎在一起,柔情蜜意,卿卿我我。许天华就是诏安县人,与何晓顺是高中同学,一年前他从警校毕业后加入曲州市刑警支队,因头脑灵活、观察敏锐、勤于思考、工作刻苦努力,深受李观澜器重。何晓顺目前就读于松江省医科大学药学系二年级,正在放暑假。说来也巧,何晓顺的家就住在植物园的山脚下。许天华趁着度假的时机正好和她相会。
何晓顺的母亲早丧,她和父亲何洪海相依为命。何洪海年轻时被车撞断过腿,右脚落下残疾,走路时一瘸一拐的。由于缺乏劳动能力,就利用植物园开发的时机,把自家的住房腾出来,隔出几个小房间,作为家庭旅馆,供游客居住,还取名叫作「如归客栈」,不过生意平淡,仅供糊口。
许天华在男欢女爱的问题上有些害羞,没向同事们透露他和何晓顺谈恋爱的事,否则李观澜不会急于把他叫回去。许天华在午饭时偷着溜出,来到何晓顺家,痛快地吃了一顿何洪海烹制的红烧胡子鱼。饭后他与何晓顺牵着手出了家门,漫步到家塘湖边,沐浴着夏日午后的暖暖阳光,耳鬓厮磨,说不尽的情悠悠爱浓浓。
许天华正沉浸在爱河的甜美中,李观澜的电话突然打破了这静谧浪漫的氛围,他要求许天华立刻到住宿的宾馆碰头,准备返回曲州。许天华接到紧急指令,知道一定是发生了案子,而且案情重大,只好依依不舍地站起身。
和恋人短暂相聚后又要说再见,何晓顺也有些不情愿,忽然想起来什么,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瓶子,在许天华眼前晃了一下。许天华问:「这是什么?」
何晓顺笑嘻嘻地说:「这是漂流瓶,里面装着写有我心愿的字条。」
许天华心里一动,说:「让我看看你的心愿是什么。」
何晓顺缩回手,把瓶子护在胸前,撒娇地说:「不给你看。」
许天华笑笑说:「还保密呢。我在电影上见到的漂流瓶都是玻璃的,怎么你的瓶子是塑料的?」
「你懂什么,家塘湖里有的是石头,玻璃瓶子会被撞碎的,塑料的就保险得多。这瓶子是环保塑料做的,不会污染环境。别把你的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样大。」最后这句话是揶揄许天华的。
「好吧,希望有人能拾到你的漂流瓶,别石沉大海就好。」
第三节 断脚再现
李观澜、苏采萱和许天华在当天夜里八点回到刑警队,马经略把那只装有人脚骨的运动鞋原封未动地保存在证物袋里,呈给他们。
李观澜打量着脚骨,说:「在现场附近有没有找到其他的人体组织?」
马经略说:「按照您的指示,以发现鞋子的地点为圆心,向河岸的三个方向搜出一千米远,没有任何发现。也组织打捞队到附近水域寻找过,没有发现人体残骸。」
李观澜说:「单凭一只泡烂了的脚,我们没办法立案,但是在游人众多的浴场发现断脚,如果不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复,会引起民众恐慌。下一步工作要从几个方面入手——采萱,你立刻对这只断脚进行化验,确定断口是不是被利器砍断的,以及断脚在水里浸泡了多长时间,再检验断脚的DNA,与市局DNA库里的配型比对,也许能找到断脚的身源;老马带人搜集下曲州市以及周边各市的失踪人口资料,尤其是失踪时脚穿运动鞋的人员,一个也不要错过;天华,你带人到曲州市的相关科研单位走一趟,看看根据天气、风向、水流等因素,能否分析出这只装有断脚的鞋可能从哪里漂过来,这可能不太容易,不过只要有一丝可能,也要努力尝试。」
李观澜顿了顿,又补充说:「这件事要尽量保密,别让媒体知道,曲州市的媒体从业人员都有着丰富的想象力,说不定会借题发挥,炮制出什么耸人听闻的新闻来呢。」
第二天上午,苏采萱率先向李观澜反馈检验结果:「装着断脚的运动鞋为耐克牌的仿制品,由曲州市一家乡镇企业制作并在2003年出厂,38号,右脚女鞋,质量倒说得过去,鞋面的材质是牛皮,鞋底是乙烯塑料。从鞋底磨损程度判断,穿着时间不超过两个月。因鞋子的防水功能良好,虽在水中长期浸泡,并未造成过多损耗。断脚主人的血型是AB型,女性,根据物理特征推测,年纪应该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已经申请了骨龄测试,结果要在三天后出来。」
李观澜问:「能不能确定断脚是被利器切断的?」
苏采萱沉默了两秒钟,说:「无法确定。骨骼断面参差不齐,而肌肤和血肉组织因在水里长期浸泡,已经融化成油脂。我更倾向于认为这只脚是从水中的尸体上自然脱落的,浸泡的时间初步估计在两年以内,要得到更精确的时间,也要等到三天以后。」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大概的意见,这只断脚是哪里来的?」
「也许来自自杀者的遗体,也许是被人杀害后抛弃的尸体,也许来自失足落水者的遗体……可能性太多,目前掌握的证据远远不足以得出确切的结论。巨流河绵延千里,凌波浴场在下游低洼地,断脚的起始漂流地点无法确定。」
「我们的意见一致,目前是刑案多发期,如果找不到断脚的身源,这个案子只能暂时搁置,继续侦查也只是浪费警力,而且立案的条件也不够。」
到了晚上,马经略和许天华相继汇报调查结果。在曲州市及周边五市的失踪人口报告中,有十三名失踪女子符合条件。
而汇总所走访的地理、水利和地质专家的意见,他们以为,凌波浴场地处巨流河的下游,上游辗转近千里,且分支众多,而河水的流向受风向、气温、地势等多种因素影响,要准确判断这只断脚从哪里漂过来,几乎没有可能。
三天后,DNA配型检验的结果显示,疑似的十三名女子中无一人与断脚的配型吻合。
找不到死者身源,又不能确认断脚成因,案件调查无法更进一步。曲州市大案频发,关于此案的薄薄几页材料很快就被搁置到档案室架子上。
三个月后,也就是2008年初秋,在凌波浴场的岸边,又有人发现一只断脚——仍然是在一只运动鞋里,南方某省制鞋小作坊仿制的锐步牌运动鞋,36号,女鞋,也是右脚。技术分析结果表明,与第一次发现的断脚不属同一个人。断脚在水中浸泡和漂流时间在两年左右。除去一副完整的脚骨,皮肤和血肉已经化成一泡油脂和水的混合物。
三个月前的侦查结果重现,没有身源,找不到断脚成因,资深法医认为断脚的断裂处没有利器切割痕迹,可以排除人为分尸的可能。
这一次凌波浴场岸边出现断脚的消息被媒体得知,随之而来的充满想象力和渲染手法的报道,在市民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是谋杀?是自杀者的遗骸?是空难遇难者?是久无音讯的船员?是外星人的恶作剧?媒体猜谜式的渲染使得案情愈发扑朔迷离,充满怪异的气氛。
尽管如此,案件的侦查依然无法继续,而媒体的想象也不能给案情带来一丝一毫帮助。曲州市刑警支队顶着巨大压力,将本案封存。
2008年秋冬之交,北风已然刺骨,河水尚未结冰,树叶潇潇而落,天地一片苍凉。凌波浴场岸边,又漂来一只断脚!
还是女性右脚,出自第三人。三只右脚,三名死者。(或者还有活着的可能性?)
在来自各方面的巨大压力下,李观澜等刑警、法医和刑侦技术人员,连续奋战了一个星期,仍找不到断脚身源,无法证实断脚成因,任有什么才干、经验、智慧、责任感和摩拳擦掌的干劲,都无能为力。
媒体的猜测愈加离奇。《松江晚报》法制版臆想了一个恋足癖杀人狂的离奇故事,吸引了众多读者的注意。晚报凭着三只断脚和一段大胆的想象,发行量陡增三成。
而报纸发行量增加所引起的负面效应是社会的巨大恐慌。市井间流言纷纷,越传越奇。家有女儿的父母一到天黑就把女儿关在家里,禁止外出;热衷于应酬交际的少妇和职场女性为了生命安全,也不得不有所收敛;而有些丈夫担心晚归的妻子遭遇厄运,在夜深人静时不辞辛苦地到户外迎接,却由此意外地揭开一桩桩婚外情,引发许多家庭纠纷,这算是浴场断脚案带来的发散效应。
事态发展越来越不受控,引起省公安厅的重视。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给上级部门和曲州市市民一个满意的答复。
曲州市公安局局长徐常委是在市委书记找他谈话时才知道有凌波浴场断脚案这么一桩事。他在书记面前支支吾吾地搭不上话,紧张得汗流浃背,非常被动。回到公安局后大发雷霆,把刑侦副局长乔磊和刑警支队队长李观澜叫到办公室,不问青红皂白,劈头一顿训斥,急赤白脸,口沫纷飞。
李观澜自始至终面带微笑,一直到徐常委发作完,才不温不火地辩解说:「案情早在四个月前就汇报给局里了,那次会议正赶上你去美国拉斯维加斯考察,刚好错过了。」
徐常委又侧过头喝骂乔磊:「就算我出国没听到汇报,那这么大的案子,你怎么不提醒我?你这是严重失职!」
乔磊有些抵触:「最新的案情报告在三天前就交给你了,是我亲手交给你的秘书殷实杰的。」
徐常委在案头的一堆卷宗中随手翻了翻,找出一份干净整洁的案情报告,瞄一眼题目,把报告举在手里甩得哗啦啦地响,说:「就算你把报告交上来,如果我没机会看到,你也要再提醒我一次。现在是市委换届的关键时期,我的注意力不可能都放在案子上。」
乔磊笑笑说:「徐局,你是注意力完全没在案子上。这份报告交给殷实杰后,我又提醒过你一次,你可能正忙着接待来局里考察工作的赵副市长,没注意我的提醒。」
徐常委怒火中烧,但继续发作又实在不合身份,便梗着脖子咽口唾沫说:「现在省里和市里都要一个说法,不管怎样,你们这样不明不白地把案子吊起来,对受害人和市民都是不负责任的。」
李观澜说:「这起案子现在处于两难的境地,如果有明确的受害人,即使困难再大一些,我们也能设法解决,但目前仅凭这三只断脚,不足以确定是凶杀案。也许像有些人猜测的那样,它们是翻船遇难者的残骸。而且这个案子涉及的地理范围太广,涵盖的人群太大,必然要耗费巨大的人力和财力。目前市里的刑事案件频发,如果我把主要人员都抽调到这个尚未定性的案子上,有些舍本逐末,得不偿失。」
徐常委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李观澜,你作为刑警支队队长,怎么一点觉悟也没有?不管你手头有多少案件,只要市委书记过问了这起案子,你就要把精力、人力和财力集中投入到这上面来。你现在就拿出一个方案来,放开手脚去办,无论花多少钱、用多少人,局里都支持。」
李观澜想辩解两句,又把话收了回来,心想,跟这种不学无术的局长无法沟通,只要在执行时自己把握分寸就好,便答应着离去。
第四节 专家结论
其实李观澜心中对这起断脚奇案也割舍不下。他从警以来,办过不少大案、要案、奇案,一向是知难而进,线索愈是模糊,案情愈是扑朔迷离,愈能激发他的斗志。就像是围棋国手遇到无人能破解的棋局,数学天才遭逢困扰学界的难题,纵然废寝忘食殚精竭虑也要找到答案。此前他选择暂时搁置这起案子,是出于平衡各方面利弊的考虑。这时上级部门施压,且提供充足的物质保障,他自然乐于投入更多力量去解开断脚谜团。
在松江省政府和省公安厅的协调下,曲州市公安局出重金聘请来医学、地质、地理、水利、犯罪学研究五个领域的七位国内顶尖的专家学者,对凌波浴场出现的三只断脚进行论证。
就在专家们陆续抵达曲州市的当天上午,浴场岸边又出现了一只断脚,与前三只一样,是装在运动鞋里漂上岸的。女性右脚,皮肉腐烂,骨骼完好。女鞋为37号的正版耐克运动鞋,是耐克公司四年前的产品,但鞋子较少磨损,推测穿用的时间不超过一年。
这次发现断脚的是一位在浴场甬道上晨跑的中年男子。他是个好事的人,发现断脚后先通知了当地的电视台和晚报等三家媒体,然后留在现场看热闹,十几分钟后才报警。当李观澜带人赶到现场时,断脚已经被记者和围观的人群拨弄得不成样子。
当专家们聚集到市公安局会议室时,关于第四只断脚的新闻已经在电视和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局长徐常委昂首挺胸地步入会议室时,一位女主持人正在电视屏幕上兴高采烈地向市民播报找到了第四只断脚的「好消息」。徐常委的脸有些发烧,这位女主持人和他不仅认识,而且关系非同一般,却在不经意间给他一个眼罩戴,让他在国内的专家面前下不来台,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专家们得出结论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离2009年春节还有七天。专家经过「细致考证和缜密分析」后一致认为,这些断脚绝不是来自凶杀案的受害人,而是从一起空难遇难者身上剥离出来的。
专家们解释说,2007年,与松江省毗邻的H省发生了一起空难,一架载有一百四十七人的飞机坠落在巨流河上游的山谷中,机上乘客和机组人员全部遇难,部分遗体被卷入河水中。
为什么遗体的其他部分都消失,仅留下断脚呢?
专家认为,遇难者的尸体在水中浸泡一段时间后,腿部的肌肉、筋腱和骨骼逐渐从身体上脱离或腐烂;在浸泡时间足够长的情况下,有些部位逐渐变成肥皂状尸蜡,这些因素都会造成脚部从关节上脱落。
而被发现的断脚因有鞋子保护,得以在水中长时间保存。皮鞋和布鞋的浮力不足,又容易损坏,所以穿皮鞋和布鞋的断脚都未能漂流到岸边,而是在水中分解了。只有穿着运动鞋的断脚会浮在水面,越过旋涡、险滩和礁石,漂流三百多里,最终抵达曲州市凌波浴场。
至于为什么发现的断脚均是女性右脚,专家们认为有一部分原因是巧合,一部分原因则在于女人身体内脂肪的比率高于男人,所以女尸比男尸更容易浮上水面。因此,关于恋足癖杀人狂的传言纯属无稽之谈。
那么断脚为什么会集中漂到凌波浴场呢?
专家们解释,在巨流河流域,凌波浴场的地势较低,而且在它附近有一个巨大的管道形石壁,巨流河水流经这里时,靠近管道壁的水流因摩擦增大导致流速变慢,而管道中心的水流加快,造成中心负压,周围的水向中心补充,形成一个硕大的旋涡。断脚被旋涡裹挟着流进凌波浴场,最终被冲上岸。
专家们还补充说,其实断脚并非全部漂流到凌波浴场,还有一部分被冲到了其他地方,只是没有被人发现而已。
由于这些专家都是各自领域中的权威代表,得出结论的理由也合情合理,虽然其中不乏牵强附会之处,但是总体也说得通,而且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这个结论通过媒体向社会公布,以消除市民的恐慌心理。
但李观澜对此结论却持有保留意见。虽然他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找不到关于断脚成因的合理解释,但凭着刑警的敏锐直觉,他认为这些断脚后面,隐藏着一个可怕的真相。只是受客观条件所限,他暂时只能保留意见。
此后,断脚不绝而来。第五只断脚与前面四只有所不同——是一只左脚。这打破了断脚均为右脚的规律,但共同点依然是所发现的断脚属于女性,而且都装在一只较新的运动鞋里。
当媒体追踪到第六只断脚时,市民们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恐慌,但坊间传闻从未停止,且越传越奇。更有顽童三五结伴,特意到凌波浴场岸边寻找断脚,居然真的有所发现。到2010年秋天,在凌波浴场岸边共发现十三只断脚。通过技术分析,其中有四只断脚分属于两名年轻女子,其余九只则来自于九名不同的女子。
2010年秋天以后的两年间,断脚不再被发现。好像是一个神通广大的家伙和曲州市人民搞的恶作剧,等到玩得腻了,就转移心思,去玩别的游戏,不再理会那恶作剧带来的一切后果。
那么,这十三只断脚是否真的像专家们分析的那样,是空难遇难者的残骸呢?在断脚消失两年后,断脚案已经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去,关于此案的卷宗也已尘封在刑警队的档案室里。一个极微小极偶然的契机使得此案得以重新启动,由李观澜带队,揭露了断脚背后那可惊、可怖、可悲的真相。
这期间,苏采萱、李观澜和他率领的一众刑警,屡破奇案、屡建奇功,在公安刑侦史上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断脚疑云
(下)
第一节 漂流瓶
2012年4月。河水解冻,春暖花开,雏燕发出新声,柳树也抽出了新芽。
这时,距第一次在凌波浴场岸边发现断脚已经过去近四年时间。光阴荏苒,物是人非,李观澜率属下刑警「东征西讨」,侦破许多大案奇案,为曲州市民的安乐和平立下汗马功劳。四年里,前公安局局长徐常委得偿他父母的夙愿,升任市政法委书记,成功跻身常委之列,金水接任他空下来的职位。四年里,苏采萱嫁了人,两年后又黯然分手。而许天华和女友何晓顺终于修成正果,两人已于半年前登记结婚,并且何晓顺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一天下午两点左右。曲州市凌波浴场里已有三三两两不惧寒冷的市民在水中劈波斩浪,更多的是兴致高涨的孩子们,面颊和双手都被料峭的春风吹得通红,却依然在岸边沙滩上不知疲倦地奔跑嬉戏。
丹丹和闹闹一前一后地追逐,稚嫩而尖锐的笑声和叫声引起岸边人群的注意,向他们投来关注和喜爱的目光。
丹丹在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由于急躁而乱了节奏,脚下一绊,脸朝下摔倒在沙滩上,啃了一嘴沙土。
丹丹的妈妈李晓媚已经见到她摔倒的样子,大惊小怪地跑过来,骂骂咧咧地说:「都十来岁了,还像个男孩似的淘气。那年就是在这里捡到一只死人脚,还不知道吸取教训。」
丹丹见妈妈走近,忙站起来。她满脸满身都是泥沙,眼睛里闪着委屈的泪光,右手提着一只运动鞋。
李晓媚骂着:「要死啦,还捡这脏东西。」劈手夺过运动鞋,抬手要抛得远远的,才感觉到重量有异,向鞋里一看,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妈呀,又是一只断脚!」
直到李观澜带人来到现场后,李晓媚还在惊魂未定地念叨着:「真是倒了大霉,连着两次捡到死人脚,买彩票怎么没有这运气。」又埋怨站在她身边的刑警许天华,「你们这些警察都是白吃饭的?浴场里有这么多的死人脚也不知道清理。」
许天华不愿意搭理她,把头转向一边。
苏采萱戴着雪白的棉布手套拾起断脚,对李观澜说:「又是一只。右脚,36号女鞋,和以前发现的断脚如出一辙。」
李观澜点头说:「第十四只,中断了一年半时间,又出现了。」
苏采萱说:「真是奇怪,还以为到前年秋天就不再有了。按照专家的说法,如果这些断脚都来自空难遇难者,怎么漂到浴场来的时间差了这么多?就算途中有涡流、风向、礁石等因素阻碍,也不会相差一年半吧?」
李观澜心中也充满疑问,他从苏采萱手中接过断脚,凝视良久,似乎期待着断脚能开口说话,说出它的来历。
李观澜带来了五名刑警,加上浴场主管派出所的三名民警,以及苏采萱、马德中等四名技术人员,共十三人在浴场岸边展开地毯式排查。按照李观澜的要求,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哪怕是一根可疑的毛发,也要拾起来留作证据。
李观澜看似下了决心要办这起案子。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想法,有一些无能为力的挫折感,也有些愤怒和气恼,更多的是迷茫。
按照专家的结论,这些断脚是空难遇难者的残骸。可李观澜却感觉自己必须做些什么,这些源源不断地漂来的断脚,带给市民的是猜测和恐慌,带给他的却是嘲讽、耻辱和挑战。
可是,即使殚精竭虑不辞劳苦地排查,又能找到什么呢?这些断脚不知已漂流了几百里,浩浩汤汤的巨流河水早已洗刷去了一切痕迹。迄今为止,他们连这些断脚是怎么形成的都无从知晓。
放弃吧,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你永远找不到答案,放弃是聪明的选择,如果继续被断脚拖得团团转就是自取其辱。
一向明智含蓄、进退有据的李观澜这时忽然变得非常执拗,甚至倔强到显得无比愚蠢。在十三人排查过沙滩后,他又脱下警服,从浴场的商店买来泳装换上,又戴上泳镜,不顾早春的彻骨寒意,率领四名通水性的警员,纵身跃进凌波浴场的河水里,向河中央游过去。李观澜命令,不放过每一块礁石,连石头缝里也要仔细摸索,如果有人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诸如鞋子、断脚、人体残骸之类,他会撰写书面材料,为其向省公安厅申请立功嘉奖。
这时岸边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苏采萱和许天华不会游泳,都没有下水,和其他警员站在一处,忧心忡忡地看着在河面渐去渐远的李观澜等人的身影,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疯狂而愚蠢的行径。这样大海捞针般的徒劳,只能给他已拥有的名声和美誉涂抹上浓重的斑斑黑点,成为仇视他的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凌波浴场的管理人员雷波也来到许天华面前,向他抱怨说:「你们这几个同行在搞什么行为艺术?这河水中间有十几米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前面没多远就是防护网,叫他们回来吧,就当我求你们了。」
许天华用目光向苏采萱征求下意见,对雷波说:「离这么远了,怎么叫?你倒试试看,能听到吗?」
雷波今年才二十五岁,在浴场工作没多久,处理这种突发情况的经验不多,被许天华一反问,有些不知所措,期期艾艾地回答说:「可以用浴场的广播把他们叫回来,那声音传得很远,他们一定能听到。」
许天华反驳说:「兄弟,不是故意让你为难,在河里游泳的是我领导,我必须听从他的指挥,怎么能叫他回来?」
雷波在穿着制服的警察面前原本就有些胆怯,见话不投机,更是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苏采萱见他神情尴尬,有些不忍心,安慰他说:「你放心,他们的水性都很好,而且应对危险状况的经验丰富,不会有事的。」
雷波感激地对她咧开嘴笑一笑,笑容里带着无奈。
李观澜带着四名警员,在初春的冰冷河水里游弋搜寻了约四十分钟,才逐一回到岸上。每个人都冻得嘴唇发紫,苍白的皮肤里透出暗青色,浑身颤抖着滴下水来,上下排牙齿控制不住地叩击,显然那寒冷已经渗透进骨髓。
岸上的警员早把准备好的毛巾和干爽衣服包在他们身上,苏采萱不知是心疼还是埋怨,嘀咕一句:「为一件不能立案的怪事付出恁多代价,折腾出恁大动静,值得吗?」
五名警员冻个半死,却没有太大收获。有两人手里分别握着一只从石头缝里掏出来的空鞋子,李观澜的手里则握着一个瓶子。许天华见状,心里微感失望。
那两只空鞋子都是女式运动鞋,一看即知是国内厂家仿制的国外品牌。均有七八成新,这样的鞋子在岸上很常见。从寒冷中稍缓和过来的李观澜对苏采萱说:「以前我们对这些空鞋子没怎么留心,能不能做个分析,这两只鞋子和盛有断脚的鞋子是否有联系,比如能否配成一双?」他一边说,双腮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苏采萱说:「这个检验有价值吗?就算能配成一双,能说明什么?还是不能立案,白白浪费时间。」
李观澜被她没好气地顶一句,翻翻眼睛,无话可说。他手里握着的倒不是空瓶子,里面装着半瓶子药片。这瓶子是塑料材质的,很大,约二十厘米长,直径七八厘米,装的像是维生素之类的保健药片。由于瓶子的密封性很好,里面的药片都没有浸湿,但瓶子外面的商标已经被洗刷干净。苏采萱扫一眼那瓶子,又说:「你们在水里泡了四十来分钟,就捞上来这几样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观澜见她态度不善,敷衍地笑笑,没有说话。
回到警队,已是下午六时许。苏采萱随手把装有断脚的鞋子丢进盛放证物的冰柜,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忽听实验室外面有人敲门,是李观澜。
苏采萱有些意外,站在门口问:「有事?是不是对断脚的事还不死心?」
李观澜侧过身子挤进来,把门关上,说:「今天在浴场有所发现,也许案子可以查下去。」
苏采萱诧异地说:「就凭那两只空鞋和一个药瓶,怎么查?」
李观澜扬了扬手里的一个棕色纸袋,说:「这里可能会藏着重要线索。」说着,把袋子放到办公桌上,从里面取出一个棕色的塑料瓶子。
苏采萱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把戏,静静地看着,没说话。
李观澜说:「这个瓶子是我在凌波浴场的沙滩上排查时找到的,当时人多眼杂,我就藏了起来,没对别人说。」
苏采萱说:「好啊,原来你藏了一手。不过说实话,我真想不出这个瓶子和断脚有什么关联。」
李观澜把瓶盖打开,倒出里面的东西,是许许多多用彩色亮光纸折叠的幸运星,差不多有近千只。李观澜说:「是九百九十九只,我数过了。」又从瓶子里取出一个折成心形的字条,展开,上面写着:「顺与华,心相知,愿此生,永相依,纵白首,不分离。」下面写有一个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