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职业乞讨者时间久了，才发现身边好多人都是深藏不露，三教九流的不乏各行精英、狠人，这些人有的是为了逃避现实，而有的只是为了修行……
01.同事老朱
老朱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看上去很敦厚老实的样子，是那种乞讨时被人吐了口水到脸上还会躬身哈腰向对方说抱歉的老实人。
他比我早几年进公司，听其他同事说他好像还是本地人，但不开工的时候也不见他回家。做我们这行的，都有一些无法言语的难处，所以大家也都见惯不怪。
我和老朱熟络起来还是一起去B市乞讨的时候，说起来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当时我们两被分到一组，平日里开工都在同一个片区，那天我们两收工回临时住所的时候，路过一个红绿灯时忽然有一辆越野车失控撞上人行道。正在等红灯的我完全没反应过来，还是老朱拽着我滚向一旁才堪堪躲了过去。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尖叫声、惨叫声、呼救声响成一片，只有老朱，一脸淡漠地看着肇事车已经变形的车头和面如死色的司机。
经过了那件事后，我和老朱也越来越熟络起来。后来再说起这个事情，我问他：“老朱，你当时怎么那么冷静，感觉你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
老朱听了后，笑了笑，说：“经历多了吧，毕竟我也是撞死过人的。”
他当时说得云淡风轻，以至于我一直认为他只是随口一说，也没当真，直到后来听他说起他的过往，才知道真正的狠人从来不是那些长得凶神恶煞、嘴里成天喊打喊杀的街溜子。
02.酒后说曾经
直到老朱的过往还是在一次他喝多了后，其实说起来老朱平日里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淡淡然的，没有恶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偶尔聚餐喝酒也就是一瓶啤酒从开始喝到结束还剩半瓶的节奏。
但那天他喝得有些多，好像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我送他回家后，他又拉着我继续喝：“小程呀，哥今天高兴，跟哥喝一个。”
“我告诉你呀，我小女儿考上大学了，985！出息啦！”
“那你还不回去给她庆祝一下。”我随口说着，却又警觉自己应该说错话了，好在老朱似乎并没在意我说了什么，只是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一边喝着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闺女从小到大的优秀。
但说着说着他又红了眼：“可惜呀，摊上了我这样的爹，以后注定吃不了公家那口饭了。”
“怎么了？”
“政审过不了，我这个当爸的坐过牢。”
我闻言很震惊，却没有多问。老朱难得地找我要了根烟点上，他重重地吸了口，似乎很久没抽了，呛了两口才继续道，“但我不后悔。”
原来他确实撞死过人，而且还属于性质恶劣类型，一次撞死两人。
事情发生在十五年前，当时老朱还是一家渔具批发店的老板，手上还握着好几套房产，大小算是个有些资产的生意人。但就是这样的人，却在一天下午开着自家的吉普越野以180迈的时速闯红灯，撞上正常行驶的奥迪小车。
小车只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堆废铁，四分五裂地散在马路中间，车内两个人被撞飞到车外当场身亡，而作为肇事司机的老朱却当场弃车逃跑，后被警方在家里逮捕。
我听后又震惊又疑惑：“只判了几年？”
按照老朱这种撞死人还肇事逃逸的情况来看，最低也是十五年起步。按他说的是十五年前的事，现在他做这行也有快五年了，这么算来，他最多就只判了十年。
“判了十一年，”老朱半眯着眼，神情笼在烟雾中看得不真切，“在里面表现良好，最后只关了七年零九个月就放出来了。”
“精神病。”像是知道我的疑惑，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当年，根据警方多方调查，最后法院判定：
虽然医院已经出具证明老朱事发时属于精神疾病发作无法控制自己，但他一路超速并且在红灯路口仍然闯红灯加速通过路口冲向车流造成两名人员伤亡，是此次事件的直接原因，符合“危害公共安全罪”，最终，老朱被判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获刑11年，并依法判决被告赔偿死者家属攻击156.7万元。
03.真疯还是假疯
我看着眼前的人，实在无法将平日里憨厚老实的老朱和一个神经病杀人犯联系到一起，可看他一脸平静地说着曾经的事情，却又觉得他陌生得有些可怕。
“两名死者是一对父子，”老朱吐出个烟圈，说这句话时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畅快的笑来。
我看得有些心惊，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干脆抿着酒保持沉默。好在老朱似乎也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并没有搭理我，像是陷入到回忆中一般继续说着——
警方在家里抓到老朱时，老朱满身伤痕、浑身是血，正全身发抖地躲在衣柜里，嘴里一直说着有人要加害他，完全不配合警方的抓捕行为，一直处于强烈反抗状态。直到被几个警察按压在地上，又开始用脑袋用力撞地面，才几下就出了血，情绪激动异于常人。
老朱当时的反应一度让警察认为他可能是吃了违禁药品，才会如此癫狂，但经过医院检查却一切正常，没有毒驾也没有酒驾，而且还是个有着十多年驾龄、没有出过任何交通事故的老司机了。
后来警方在调查走访中也了解到，老朱在认识人的口中是个很不错的人，老实还助人为乐、非常憨厚老实的一个人。只是在调查中，老朱店里的员工反映说老朱在事发前一段时间精神就出现了异常。
他经常和身边的人说自己的脑子不好使了，感觉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而当天上午他只在店铺里呆了一会儿就絮絮叨叨、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开车离开了。
警方了解到，老朱在驱车离开店铺后先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商场购买了奶粉，据收营员回忆，他当时一直在打电话报警，声称自己手机被人监听了，有人要害他。
从接警录音中了解到，当接线员询问他是怎么被监听的，老朱始终没正面回答，也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信息，并且一直强烈要求警方备案，当时的沟通明显不流畅，语言表达不清晰、思维逻辑混乱，由此可见老朱在出事之前精神状态就已经出现了问题。
在之后开车回家的路上，老朱还在继续打电话报案，还是一直声称有人要害他还要杀了他，请求警方赶紧来救他的性命，直到后来出现交通事故。
警方在多次和老朱沟通无果后，只能尝试着带他去医院进行精神疾病方面的检查。令人惊讶的是，老朱竟真的患有精神疾病，而且医院也明确指出，在事故发生的时候，老朱的精神疾病正在发作。
“你看我像是有精神病吗？”老朱看向我。
我正听得起劲，他忽然一问才让我警觉过来，面前可能是个随时发疯伤人的神经病。我心里有些发慌，讪讪一笑：“看着不像。”
04.都是报应
“我还有个儿子。”老朱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如果没出事我现在应该已经做爷爷了。”
“出事？”
“被熊孩子高空坠物砸死了。”老朱说这话时脸上难掩痛苦，“他走的时候才13岁。”
乞讨这些年来，我见过的熊孩子也不少，我以为自己遇到的那种拿刀砍人还叫嚣“未成年人杀人不犯法”的已经够坏了，却没想到老朱儿子遇上的却更加坏透了。
那熊孩子当年十一岁，却因为家里有些权势被惯得无法无天，跑人家门口防火的事都做了好几次，但都因是未成年人再加上父母找了关系又舍得赔钱都不了了之了。
老朱儿子出事那天，正遇上熊孩子心血来潮，在楼顶往下面的行人扔东西练准头。一本厚重的汉语字典从22楼高的地方扔下来，正砸中过路的老朱儿子的头，救护车赶到时就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更可气的是，事发后老朱跟着警方找到熊孩子家里，对方不觉害怕反倒为自己的“一击即中”而洋洋自得。熊孩子的父母也毫无愧疚，一面指责老朱儿子自己时运不高害得他家孩子背了命债、一面又似大发慈悲地表示看在对方死了儿子愿意赔钱。
虽然老朱一家不愿意，但由于熊孩子未成年，这个事情闹到最后走了司法程序仍然只判了对方赔偿老朱一家37.8万了事。
我听得差点咬碎了后槽牙，难怪老朱会患上精神疾病，若是换做我，指不定当时就发疯杀人了，不会等到等到三年后才——
等等！老朱说过，被他撞死的正是一对父子。
我心里倏地升起了一股恐怖的想法，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看向老朱。只见他狠狠吸了口烟，直接用手掐灭了烟头：“小程，你相信报应吗？”
“可能我儿子在天有灵吧，”老朱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来，“让我在犯病的时候正好撞上那两个人渣。只是可惜了，那个只会生不会养的女人那天没在车上。”
“不过也好，剩下一个让她也尝尝那种面对至亲之人冰冷尸体的悲痛，让她在余生都在痛苦中不得安宁。”老朱说着神情变得狰狞起来，“不，那两个畜生的尸体都是不完整的，特别是那个小畜生，脑袋都开花了，真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看着老朱有些疯癫的样子，我并不觉恐惧，只是觉得他可怜。或许他一直都活在痛苦中，所以才会有家也不回、有亲也不认吧。
05.写到最后
我有很多次都想问问老朱，他是否真的有精神病，那场车祸是否是他精心设计的。但每每开口却又觉得多余，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逝者已矣，弄清楚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若那些熊孩子在家不管好，放在社会总有人收拾。
我是乞儿不弃，一个在乞讨中看世间百态、感人生哲学的乞讨者，今天的故事就为大家讲到这里了，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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