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黄敬敬
外出工作后，很难有时间在家中长住，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以及心境的某些变化，对家乡的情感日益深了，不想错过她的四季，风、云、雨雪也愈发期待。
人间六月里，回到故乡，每日自然睡，自然醒，手机几乎不碰，常搬个木凳子与祖母坐在厅堂里，木桌上摆着几盏茶，嘴馋时菜地里摘下母亲种的黄瓜、番茄，农家日常的生活，变得缓慢而悠长。
母亲割下韭菜与她一起在厨房里洗净，切碎，拌进肉糜，这是包饺子时常用的馅，青番茄摘下，混上葱叶青椒爆炒，酸辣可口，是下饭的家常菜。
家乡地处平原大地，没有噪音污染，使得睡眠很好。在熟悉的环境里，我也习惯于早起，站在窗前，看向远方的田地，还未完全苏醒的秧苗、林木隐在淡淡的一层薄雾中。轻轻呼吸着，空气清冽，混着隐隐的香味。
夏日里，阳光热辣，整齐高大的杨树叶，在风中困乏地翻动着身体。村庄的北面，自西向东流经着一条小河，每至夏天，总有孩童悄悄溜出家门下河游泳，近几年里，水沃草丰，河边垂钓的身影也屡见不鲜。
天空中的密云不散，欢欢喜喜地拥挤着，正如此刻我的村庄里，一群自在奔跑的孩童们，不顾闷热与汗流浃背，兴匆匆地从一扇门前奔向另一扇门前。
雨后黄昏里，牵着五岁的侄子在田间小路上散步，指着初现成形的大豆秧苗、水稻、玉米秧苗教他辨认，也让他学着安静下来关注到路边的紫色雏菊及聆听田里的蛙鸣虫吟。
小家伙兴奋极了，一路上停停走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刚刚破土而出的草芽，告诉我他好爱一棵小草。
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路边槐花树叶经过雨水的冲洗，也显得明亮饱满，四面传来蛙鸣，心情在那一刻，变得宁静而温和。一阵风吹来，吹起绵延的草浪。儿时，当我穿着粉色的短袖走在碧绿的草丛里，总会被这样的场景吸引，独自坐在田埂上观望一会，又在温而不燥的风中走回家。
外出这些年，身居高耸的楼群里，愈加享受读些恬静、质朴的田野文字，也渐渐有了文字中的“归隐”之心。
每每回到家乡，与母亲菜地里忙碌，像儿时那般放肆地扯着嗓子说话，田地里坐上一会，听风，让心灵贴近大自然的绿色，觉得如此生活未尝不好。有事可做，可以记录生活，内心也是最靠近自然万物，一切都是缓慢而美好的。
父亲是一个沉默的男人，他的大半辈子与土地密切相关，给予我的爱亦是如土地般沉默、厚实而肥沃。
父亲节那天，为他定制一个蛋糕，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个蛋糕，与一群孩子簇拥着跑到他的身旁，他布满皱纹的黢黑脸庞里，隐出了两抹红晕。母亲笑说他:“高兴的快要上天了。”他只顾笑，院落里的月季花，很是灿烂。
我在家居住的七日里，他只短暂地休息过半日，这半天，还是我生磨硬说，他才不舍地放下手中的工具。这么多年里，他给我的最直观的感受便是质朴、勤奋，像一头老牛，喘息着劳作着。
父亲们这种沉默而劳苦的日常，教会了我什么，我无法说得清。像他们这样远离都市的乡村生活春耕秋收，年复一年将自己的气息融于沃土，坦然面对乡村生活的寂寥与平淡，是否是我能欣然接受的，我也无法说得清。
偷偷拍下父亲的照片，与往年对比，在静默的时光深处，看到了他布满皱褶的脸庞，恍若山河。
偶然间看到父亲十八岁时的老照片，穿着灰色衬衫，黑发繁密，脸庞年轻俊秀，如此年轻的面容，让我感到丝丝陌生而又心中五味杂陈，原来，他曾经也年轻过，和我一样。
天气晴好，与母亲发生了一次争吵，六旬的她仍旧像往年一样，说些重话，我无力反驳，只得一遍一遍地叹息。所有在场的人也能看的出来，我的母亲老了，她辱骂我时的底气也没有那么足了，精力也没有往年旺盛了。
争吵后的沉默氛围很快被打破，她想方设法地问我要吃些什么，出外要带些什么，跛行的身影愈发矮小，我的内心很是沉重。
我与母亲之间，一直保持着忽远忽近的状态，年少时，与她争吵，彼此间都会说些重话。当我平静下来，发现自己其实与她有着同样的脾性，似乎到现在，我的身上仍旧时不时地闪现着她的某些特性，有时简单而任性。
离开家乡时，粉粉嫩嫩的月季花正在怒放，微风中，荡漾的花影，将我的眼睛刺的生疼。门前的那一方菜地，番茄、韭菜长势喜人，去年初春，母亲从别处移栽来的无花果树，枝叶繁茂，浓绿的叶影在阳光下晃动。
我的目光，很深很深地望向远方，又望向大门前祖母、父亲以及母亲，恍然间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
我一直在思考，当我的心足够稳定、安宁时，要不要回归至我的乡村生活，又或者，即便我回来了，这里的一切又是否能够回归至我内心所期待的模样。
其实，我回不回来，生活似乎都一样，我的亲人、乡人，他们还会以自己的方式生活，而我，也仍旧会有自己的想象和期望。
*作者︱黄敬敬：笔名花开无声，浙江省中医院急诊科护士。微信公众号「青眼有加id:qyyjtcq」专栏作者。
离开家乡时，月季花正在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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