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初夏,铜山县和与之相毗的邻省乡镇的村头街面上,出现了一张张铜山县公安局印发“寻一5岁男孩和一未满周岁的男婴的寻人启事”。启事上两名男孩的照片天真可爱,吸引着路人驻足观望窃窃私语。众所周知,地处津浦、陇海两大铁路干线交汇处的铜山县,近几年来拐卖人口违法犯罪活动比较嚣张,寻找丢失儿童的事屡见不鲜。不久前,国务院妇女儿童问题调查组还专门到铜山对此实地调查。因此,来来往往的人们绝大多数只是在这份寻人启事前浏览一番,便叹息而去。然而,铜山县公安局的干警们却异乎寻常地关注着这份寻人启事,敏锐地捕捉、搜集着由此引起的任何反应和线索。因为,这份寻人启事不仅牵涉着两个失踪儿童的下落,还暗中牵涉着一起谋杀案。

一、闸口桥女尸

在铜山县南端的棠张镇境内,有一条只有在县区地图上才能找到的河流。当地人称之为马兰河。河水清缓绵长,宛如一条银光闪闪的玉带,穿过阡陌纵横的农田。两岸绿草茵茵,依稀可见绿树掩映的村庄,显得一片静谧和安详。可是,1991年5月中旬的一天,这条河却被一桩罪恶搅起了一阵不平静的水花。这天上午7时许,马兰河村民李某途经马兰河闸口桥处,无意中发现桥下的闸洞里漂浮着一团花布衣裹着的东西。当他瞪大了的双眼定神凝视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啊,是死人,死人!”他不禁惊呼一声,向镇上的派出所跑去。

一小时后,一辆警车拖着一道烟尘,呼啸着在马兰河闸口处戛然刹住。县公安局的侦技人员迅速从车上跳下,拨开骚动惊惧的人群,开始了紧张的现场勘查。死者女性,上身紧裹着一件花布棉衣,全身裸露的部分已高度腐败,头发脱落,白骨外露,面目全非,尸体用铁丝捆绑,背部缚着一块重约15公斤的石头,脖子被长约1米的围巾缠绕后打个死结;裤袋里有一张安徽宿县褚兰区综合饭店的餐票和一瓶风油精及70元钱。其他再未发现有关死者姓名、身份及住址的任何物证。

据法医推断,死者年龄在40岁左右,有婚育史,被窒息死亡后沉尸,死亡已1月有余。

死者是谁?杀人第一现场在何处?凶犯又会在哪里?一串串问号萦绕在侦察员的脑际。

二、三个嫌疑人

查找尸源是侦查工作的第一步;4份协查通报电传临近公安机关;一个个民警在马兰河附近的村庄挨户走访;专案人员日夜兼程前往30公里以外的安徽宿县褚兰派出所。

两天过后,褚兰派出所从掌握的情况中分析,当地集镇个体摊主孙某之妻失踪许久,与死者有相似之处,遂通知孙某前来认尸。孙一看到死者的衣服,一口认定就是自己的妻子刘玉兰,其身上的餐票就是自己过去开饭店用的作废饭票。

他满目凄楚地对侦查人员说,俺老伴今年45岁,婚后生了俩男孩,大的叫孙新案,5岁,小的叫孙新文,才8个月。元月12日,俺上街摆摊回家后,老伴和俩孩子不见了,俺问遍了街坊四邻,找遍了亲戚朋友,都没一点音讯,弄得俺六神无主,没想到她竟会被人害死在这儿,俩孩子还不知是死是活。求求你们,可要为我伸冤啊!"说着,孙某嚎啕大哭,一头跪倒在侦察员们的面前。或许是思妻念子,心痛如绞,或许是往日夫妻关系淡薄,关心甚少的缘故,孙某对妻子为何出走,又为什么在外地被害,竟提不出更多可供侦察员分析的线索。

死者身份的查明,使死者的生前关系随着调查工作的展开而迅速明朗,3名嫌疑人列入了侦查视线。嫌疑人严某,死者的前夫,农民,家住山东省泗水县石邵乡,与死者刘玉兰曾生过两个孩子。1986年夫妇感情不合刘离家出走,被人贩子拐骗至安徽褚兰后便与孙某姘居。严某得知刘的下落并已再婚后,曾多次到法院控告,要求追究其重婚罪,并扬言要对刘施以报复。

嫌疑人陈某,中年男子,风流好色,在褚兰街上开店,与死者有过两性关系。

嫌疑人董万德,40多岁,单身汉,安徽宿县曹村区人,常年在外地铺路施工单位做临时工,经常到死者家吃喝,与死者关系暧昧。

通过进一步调查,死者的前夫严某,老实敦厚,没有文化,一年到头守着几亩地和被死者遗弃的两个孩子过日子,未出过远门,杀人作案的可能性不大。陈某与刘虽有两性关系,但早已中断,杀人作案的可能也不大。董万德,在死者失踪前经常到其家中,刘失踪后,曾向其丈夫孙某打探下落。但当侦查人员前往施工工地调查其情况时,却得知董已卷走了行李铺盖,不知去向。有人说可能去外地另谋生路。

为了查明其底细,侦查员在董的住处作了严密布控,并查遍了董所有的亲属和他施工过的单位,都没发现董的踪影,得到的却是村干部和当地群众对董善意的评价:为人老实,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从没发现有违法犯罪行为,不像能干出杀人的蠢事。连死者的丈夫孙某也反映董为人厚道,经常慷慨解囊,买酒菜到其家中吃喝,并给孩子买东西,帮助干些家务事,难道董真的与此案无关?他的失踪真是去外地另谋生路了?

三、另辟蹊径寻失童

迷雾继续笼罩着案情。嫌疑对象一时确定不下,新的对象又未形成,怎么办?待查明董万德后再做工作?不能!

那从何处寻找新的突破口?经过研究,他们决定暂时摆脱紧紧围绕与死者有关系的嫌疑人作文章的套路,另辟蹊径,把侦查视角转移到死者两个失踪的孩子身上,以期从外围突破。于是,一份份寻人启事张贴了出去。

这一招果然有效。7月初,安徽省褚兰地区一个群众看到寻找失踪男孩的启事后,向侦查员反映:铜山县三堡镇土楼村农民安孝永家买来的一小男孩与启事中查找的男孩相似。侦查小组喜出望外,迅速赶到土楼村将安买的小孩带到褚兰,交死者的丈夫辨认。

“我的心肝!”孙某一见到孩子,惊喜万分,抱起就是一阵亲吻,颤抖着对侦查员说:“这就是我的二小子!”说着,两行热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经询问买主得知,小男孩是通过中间人介绍,以2500元买的。这个中间人家住安徽省宿县曹村区程庄乡程庄村,是个剃头匠。

在买主的带领下,侦查员来到了程庄,查明卖主名叫董绪朋,前不久因偷盗耕牛罪入狱,现正在安徽白马湖农场服刑。

调查中,侦查员意外地得知,董绪朋是嫌疑人董万德的侄子,顿时心中一亮。董绪朋既然能卖死者的孩子,肯定与这起凶杀案有关。说不定是叔侄俩合谋作案。真可谓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快!驱车白马湖,提审董绪朋·····.”

7月的安徽,正值遭遇百年未遇的特大洪涝灾害。暴雨如注,洪水肆虐。然而精神振奋的侦查员们顾不上恶劣的天气和汹涌的洪水,日夜兼程,披星戴月地向白马湖飞奔而去。

雨天的乡间道路,坎坷泥泞,警车喷泄着燃烧未尽的黑烟吃力地行进着。车熄火了,他们就下车肩扛手推;车陷入泥潭了,就卧倒车下用双手扒去泥土。

两天后,董绪朋被带到铜山县公安局。审讯室里,对面是坐在受审椅上、双手被铐惊魂瑟瑟的董绪朋,正面是目光犀利、神情凛然的侦查员。一场攻心战开始。

两天两夜的突审,董犯绞尽脑汁构筑的防线终被摧垮。他浑身瘫软、面色灰白,嚅动着嘴角“我说,我说...”

四、杀母卖子

原来,董万德和死者刘玉兰长期暗中私通,又用钱物作诱饵,博得孙某好感。孙某对他俩的丑闻虽有所察觉,也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漠然态度。然而,养虎是要遗患的。渐渐地董对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不满足了。元月初一,他告诉侄子董绪朋、董绪亮,想带刘出走,找个僻静地方做“合法”夫妻,可苦于刘的两个孩子无法处置。在一间低矮的草房里,昏暗的灯光照着董万德叔侄3人黑黄而诡秘的脸。

“俺说叔,现在小孩子可值钱了,尤其是男孩,弄到外地卖掉,什么事都妥了。”董绪朋望着眉头紧锁,埋头抽烟的董万德,得意地说:“哎,这倒是个好法子!”董万德眼睛一亮立即又黯然起来:“要是被玉兰知道了就麻烦了。”

“俺叔,你真打算娶她?这年头,只要有钱,还怕娶不上老婆?”

“那刘玉兰咋办?”董万德一脸的疑惑。

“把那女人干掉,孩子卖掉,讨老婆和零花钱不都有了吗?”董绪朋嘴边露出一丝狞笑。

“那是掉脑袋的勾当,要杀头的。”董万德惊惧地站起来,手中的香烟掉在了地上。董绪亮连忙上前“开导”说:“俺叔,咱把这事干得周全一些,谁又能知道呢?”董万德的双眼渐渐充满了血丝,撇了下双唇,从牙缝里恶狠狠挤出一个字,“干!”

元月12日一大早,董万德趁孙某赶集摆摊不在家时,推着自行车叩响了刘玉兰的房门。“大妹子,今天乡北的棠张镇也逢集,你带着两个孩子到集上看看,给孩子添件新衣服,快过年了。”关切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淫笑。

“俺带着孩子跟你走不方便。”刘有点不太情愿。

“那有什么不方便的,等一会,你到汽车站坐车,俺在棠张站接你们娘仨,中午到俺老表家吃饭。”说完董摇了下车铃铛,朝刘递了一个只有他们俩才明白的眼色。

董万德骑车走后,先是到褚兰集上找到摆摊的孙某,故意闲聊了两句,以造成他就在此地的假象,然后才朝着汽车站的方向走去。

傍晚,董万德和刘玉兰娘仨在集张镇董万德的老表家吃过晚饭,看看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往回赶。隆冬的夜幕笼罩着空旷阴森的旷野,寒飕飕的冷风无情地撕扯着干枯光秃的树枝,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大道上,董和刘的身影在黑暗中晃动。快到马兰河闸口桥时,董加快了步伐故意和刘玉兰拉开一段距离。两声怪异的干咳声从董的喉管中喷出,划破了夜的静寂。刘心里打了一个寒颤,不由得将怀中的幼子抱得更紧。就在她想快步跟上前面的董万德时,事先守候在闸口桥处的董绪朋、董绪亮突然窜出来拦住刘的去路,低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到哪里去,快把孩子放下!”

刘惊慌失措地把孩子放下,正欲向前方的董万德呼救求援时,董绪朋猛将刘击昏在地,摘走手表,搜去刘的身份证,尔后用事先备好的铁丝在其背上缚上石块,又用刘的头巾扎紧颈部,朝河中抛去。

根据董绪朋的交代,侦查人员在褚兰派出所的配合下,连夜冒着滂沱大雨将正在家中打扑克的董绪亮擒获。不久,又在安徽肖县永安乡的一个建筑工地将畏罪潜逃的主犯董万德捕获。死者的另一名被拐卖的5岁男孩也顺利地从安徽曹村区挑山乡买主家解救出来。

8月的骄阳,蒸烤着灼热的大地,经过暴风雨洗礼后的山野,万木葱郁,一片生机。侦破组干警带着失踪的大男孩,来到褚兰街,沿街的居民把警车围得严严实实。当公安干警把孩子交给孙某时,人群骚动了,泪水湿润了每个围观者的眼睛,唏嘘声、啜泣声、赞叹声交织在一起,人们纷纷向侦破组干警投去敬慕的目光。

返回途中,警车缓缓地从马兰河闸口桥头驶过,车上的干警不约而同地转脸凝望着清激碧绿的河水,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马兰河的迷雾终于遇尽,河面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远处,万顷叠翠,警车加足了马力,很快又消失在扬起的烟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