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图片来自网络

花庄没有名贵的花,但花庄有松柏、有竹林、有清泉,还有几人合抱的皂荚树和桂树,也生长花骨朵一样的姑娘和花枝乱颤的小媳妇。

我猜想,之所以冠之以花庄,大抵是村庄里80%都是花姓人家,也或许花庄的男人花心或女人花痴也未可知。猜想终归是猜想,真正的由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花庄这个名字让人听了心生欢喜。

若说花庄完全没有花也是不准确的。庄子周围群山环绕,山上茂林修竹,山下梯田阡陌纵横。甘甜的花溪水清浅鲜活,环绕着村庄潺潺流过。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图片来自网络

春天里,漫山遍野的黄色连翘花、粉色桃花、雪白的梨花、火红的杜鹃花还有秋天的野菊花开得汪洋恣肆,不知收敛,直开到荼蘼。

城里人看到满山的野花不以为然地说,别看这些花开得这么热闹惹眼,但终究脱不了一个“野”字。它能和城市里国色天香雍容华贵的牡丹,暗香袭人娇艳欲滴的玫瑰相提并论么?这仿佛是山野村姑与大家闺秀,不可同日而语。

可花庄人就信奉家花没有野花香,自然的就是美好的,就喜欢这野花野草,野情野趣,爱吃野味,甚至爱野合。

花庄的男人嬉皮笑脸地对女人说,路边的野花我想采,不采白不采!花庄的女人云淡风轻地对男人说,路边的野花你胆敢采,我就红杏一枝出墙外!呵呵,这是不是有以牙还牙叫板的意思呢?!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图片来自网络

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花庄的男人女人大部分还是安分的,说不上守身如玉,但在男女之事上还是有自己的底限的。

对于那些有色心没色胆的男人,还不许人家图嘴快活么?无非是茶余饭后聚在庄前皂荚树下神吹海聊时说:昨晚做梦又和谁谁亲嘴了,和谁谁钻苞米地了!

女人呢,大不了偶尔在路上遇到心仪的男人抛个媚眼或私下里送条围巾鞋垫什么的,直撩拨得男人春心荡漾喜不自禁,仅此而已,男人如有什么进一步的非分之想,大都遭到婉拒。也有极个别色胆包天的男人,碰上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就干柴烈火付诸实际行动落下把柄。但我的二婶胡梅应该是个例外。

我二叔的老婆——胡梅,算得上是花庄名副其实的庄花。我叫她二婶,我娘叫她胡妹子,三婶当面叫她胡姐,背地里三婶和庄里的那些婆娘扯闲话时咬着耳朵也叫她胡妹子。我就奇怪,我娘叫二婶胡妹子尚可,而三婶年龄比二婶小怎么也叫她胡妹子呢,长大了才知道是“狐媚子”而非胡妹子。

二婶姓胡,是花庄为数不多的外姓之一。听我奶奶说,当年二婶她娘领着3个骨瘦如柴的丫头和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小子从河南一路要饭投奔陕西亲戚的,可亲戚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担心收留5张嘴会连累自己,狠心地赶走了她们。

来到花庄时,由于病饿交加二婶他娘已经奄奄一息了,四个孩子也命悬一线。是我奶奶力排众议冒险收留了孤儿寡母,后来胡家就落户我们花庄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奶奶是胡家的大恩人,大概二婶就是涌泉相报的牺牲品了。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二婶他娘为了报答我奶奶的救命之恩,就做主把她家最漂亮的闺女胡梅许给我二叔订了娃娃亲。

庄里人都说,胡家的女人都是美女牌的,个个美若天仙。二婶当然是天仙中最美的那一个,在花庄的姑娘里是有些鹤立鸡群的。不仅仅是相貌,还有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点超凡脱俗的味道。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图片来自网络

可想而知,献殷勤的小伙排着长队呢!但限于娃娃亲的约束,这朵最美的庄花还是毫无悬念的被我二叔采回了家。但后来发生的事,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二婶生的儿子七斤不是二叔的种。这在我们花庄也不是什么秘密,守不住秘密的是七斤的长相,活该给二婶出丑。

刚生出来时还看不出端倪,但随着七斤一天天长大,破绽就露出来了。这能怪谁呢?谁让七斤那长长的马脸,那塌陷的鼻梁,那吃四方的阔嘴、那憨厚的笑容,那慢腾腾的秉性,那走路的姿势都仿佛照着一个人克隆出来的一样。

可那个人偏不是二叔。最先窥破秘密的应该是我娘,但我娘遵循“家丑不可外扬,看破不说破”的古训,始终守口如瓶,连我爹也不说,更别想会告诉大喇叭三婶了。

第二个发现这个秘密的是我们花家的老佛爷——我奶奶,人称花老太。我奶奶生的慈眉善目,皮肤白净,满头银发在脑后很自然的挽成一个髻,蓝色的偏大襟上衣,黑色的大腰裤子,裤脚缠着同色的裹缠,脚蹬一双绣花鞋,一双小脚走起路来风摆杨柳似的,整个人看起来是那样妥帖、清爽、硬朗、利落。

我奶奶虽然大字不识一个,那可是个阅人无数的人精。30岁守寡,吃糠咽菜,泪一把尿一把的把三个儿子养大。盖了一大院房子,娶了三个漂亮的儿媳,还有一个让奶奶感到骄傲的足以为花姓光宗耀祖当军官的儿子。庄里人说,这下花老太苦尽甘来,应该心满意足,颐养天年了吧!可奶奶仍有心愿未了。

怎么说呢,我奶奶是个传宗接代观念极强的人。三个儿媳中,我娘和三婶肚皮都不争气,我娘一口气生下4个闺女。我三婶也不甘示弱,奋起直追,3胎生了4个丫头片子。

拿我奶奶的话说,老大家的和老三家的是没什么指望了,生的都是一窝糟蹋粮食的赔钱货。所以,我奶奶把接续香火的重任压在了二婶的肩上,奶奶天天叨叨要抱孙子,二婶颇感压力山大。

可生孩子的事不是你想生就能生的,二叔驻守在边疆的军营,是弟兄三人中结婚最晚的一个。二婶呢,在家乡的小学当民办教师。婚后两人过着聚少离多的牛郎织女的生活。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婶结婚三年了,肚子仍没有动静。

就在奶奶心灰意冷慨叹到地下无颜见老祖宗时,也就是二婶结婚的第四个年头的春节,二叔回家探亲,二婶意外地有喜了。我奶奶知道了高兴得喜极而泣。虽然还不知道二婶肚皮里是男是女,但总算是有希望了。

十月临盆,二婶果然不负老佛爷的厚望,为花家生了一个带把的七斤重的大胖小子,取乳名七斤。这下可不得了,母以子贵,我二婶成了花家的头等功臣。在花家老佛爷面前,呼风唤雨,如鱼得水。有人得宠,自然就有人失宠。

相比之下,在我奶奶眼里,我娘和三婶成了下不出金蛋的母鸡,只有做二婶忠实的仆人的命。在奶奶的使唤下整天围着二婶和孩子转。一会给孩子洗尿布,一会要给二婶蒸澡;今天熬鱼汤打奶,明天炖乌鸡补身体

我奶奶呢,每天的任务就是逗孙子玩。把孙子捧在手中,就像欣赏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总也看不够,总也亲不够。一会亲孩子的脚丫子,一会亲孩子的屁股蛋。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有一天早晨,奶奶一起床就来到二婶房里抱起她的宝贝孙子抚弄孩子的小雀雀,捧在手心把玩,孩子翘起雀雀一泡尿浇了奶奶一脸一头,奶奶非但不恼,还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我宝贝孙子咋知道奶奶没洗脸呢,用这金贵的金汤银水给奶奶洗脸啊!我三婶刚好端洗脸水进来,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看看,我奶奶就是这样的人,好像八辈子没见过孙子,仿佛一天不检查一遍一不留神她的宝贝疙瘩孙子又会变成丫头片子似的。真是的,难怪二婶会遭到我三婶的嫉恨,是我奶奶做得太过分了。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图片来自网络

我娘是个善良有涵养的人,对我家老佛爷重男轻女的思想尽管也愤愤不平,但她为了大家庭的和睦,一直采取隐忍的态度。

而我三婶可不是省油的灯。我三婶背地里对我娘说:大嫂,看那狐媚子小人得势的样子,你就不生气?可别让我抓到她的什么把柄,到时候让她哭得好看!我娘只是笑笑没有接茬。

俗话说,祸福相依。也许是乐极生悲吧,就在奶奶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孙子会笑了,会走路了。看着看着就看出蹊跷来了,奶奶发现这孩子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没一处像他的爹娘,倒是和另外一个人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样,我奶奶惊出一身冷汗!

我奶奶心里暗暗叫苦:我老太婆一辈子吃斋念佛,积德行善,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呀,老天爷要这样惩罚我们花家!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放呢,我儿子还有脸回花庄么?

奶奶是个极要脸面的人,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一个接续香火的孙子,却不是二叔的骨血,这不等于要了老太太的命么!我刚强的奶奶就此大病一场。为了顾全花家脸面,最终还是选择了隐忍和难得糊涂。

我奶奶大病一场之后,对二婶娘俩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从此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二婶一眼。七斤也失去了奶奶往日的娇宠,家里除了我娘好像大家都在有意疏远二婶和七斤,这正好给了三婶报仇雪恨的机会。

可我奶奶在家庭紧急会议上放出的话还是有几分震慑力的:谁的嘴没有把门的见人胡咧咧,胆敢把家丑外扬,看我不撕烂她的嘴绞了她的舌头。因此上我三婶这只喇叭才没敢发声。

但暗地里,她没少向二婶发难:比如晚上在二婶房门上挂一只鞋子或者指着七斤叫野种!我娘有时看不过去,劝我三婶别把事情做绝,得饶人处且饶人,也许胡梅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我三婶冷笑道:苦衷?什么苦衷?是想男人想疯了吧!大嫂,你可不能为虎作伥,帮狐媚子拉皮条!我娘见三婶越说越离谱,懒得理她。我二婶冰雪聪明,伶牙俐齿,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但就“野种事件”本身,对我奶奶的百般责问和三婶的万般刁难没做任何回应。

在一个冬天的早晨,我二婶收拾简单的包裹带上“野种”七斤离开了花庄。

就在二婶离开花庄半个月后,我家收到了一封二叔的家书。当我奶奶听着我爹念完家书的内容时,老泪纵横,哽咽着说:是我们花家对不起胡梅呀!这时,坐在旁边的我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说,他二叔还算有良心,要不胡梅还不得冤死。

我爹惊奇地问:原来你这个大嫂什么都知道呀?我娘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笑没做任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