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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我蹲在在门口的石阶上,看着对面的老头在劈柴,旁边的烟炊里吐出一大屡白烟,时不时有想起油溅起的声音,老头叼着烟呛的青筋冒起,嘴里开始骂骂咧咧。

我用木棍戳了戳石缝里的灰,一群蚂蚁涌了出来,顿时鸡皮疙瘩起来,往后退了退,对面的老头嘲我笑了笑,我没有搭理,便进去了。

门是木板连接在一起的,时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门口带着一把陈旧的大锁,布满褶皱的墙上长满了杂草,门口推着木头和木屑,一眼看去像极了“危房”,在无数个狂风暴雨的夜晚我都会想会不会听见一个巨大的倒塌声,随即是一片废墟,可是倒塌声没有来,经常听到不知名的话语在响起,气势很快盖过了雨声。

从我记事起,就知道里面住的是一个聋子和一个哑巴,聋子只能听到特别微弱的声音,哑巴只能吐出沙哑的啊啊声,即使是这样,村里的人还是叫他们为聋子和哑巴。奶奶告诉我这是村里说媒的凑合俩的,一块木手镯和九块皱巴巴的零钱,他们成了外人所说的门当户对。

我时常会想这是怎样的“天生一对”会一直到白了头都不放弃。

聋子是一个木匠,每天在门口叼着烟开始不停演奏着那把“锯琴”,声音很刺耳,但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有时我会静静的坐在门口的石阶听他的“演奏曲”,晚霞红透了半边天,只见一个老头一扬一下的胳膊在一块木头上作业着,很快那块木头成了模样,比起冷冰冰的木头这倒是有了般俊俏的人样。

哑巴和我奶奶的关系到还不错,经常看见哑巴拉着我奶奶下咿呀着什么,我不明白她们是怎么交流的,奶奶告诉我,看她经常比划着什么自然就明白了。

在此之前我一直没有和他们交流过,直到那天我放学回家看到紧关的大门,不知奶奶去了哪里,我坐在门口的石阶上静静的等待,依旧看着对面的老头在雕刻木头。哑巴端着一碗饭走出来,并看了看我,她把饭放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拍了拍聋子的肩膀。聋子掐断了烟屁股,开始大口大口的扒饭。

不一会儿哑巴又端着一碗饭朝我走来,我连忙摆着手,向后退了几步,哑巴嘴里吐着我不懂的语言,她示意向我做出吃饭的动作,并指了指远处,放在石阶上便走了。

肚皮早已饿瘪了,想着作势吃一口青菜罢了,最后还是扒完了整口饭,只觉得那个味道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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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农忙季节,奶奶肩膀端着锄头,戴着帽子回来了,那是哑巴指的方向,原来她是要告诉我奶奶去田里干活了。奶奶为表示感谢,提着自家母鸡下的蛋,向聋子和哑巴的家走去,对面的屋里又响起了盖过雨声的声音。

自此以后,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到农忙季节,哑巴都会代替奶奶照顾我一会,一来去便和他们熟悉了。我也转移了看聋子”演奏会“的阵地,从门口的台阶转向了聋子身旁的小板凳,再端上一碗香甜的米饭。

每次看到那几块冷冰冰的木头都变成俊俏的模样,我的心中也会忍不住欢喜。

聋子的木匠活在我们这个小地方还算精细,村里哪家娶了媳妇,哪家盖了房都会找聋子帮忙,每逢村里的喜事聋子都会雕刻一对俊俏的小木偶,以此来祝福新人。不久聋子也算是有了名声,隔三岔五的便有城里的人来找他订做家具或者做一些小样品。这日子过的还算舒坦,可他们家的东西还是原样。

那个木板连接的门那把陈旧的大锁,那个布满裂缝的杂草墙,一直没有变过。哑巴也从来没有埋怨过,嘴角一直挂着笑容。

那天哑巴依旧在厨房里烧着饭菜,门外有人敲着门,哑巴擦了擦手里的油。从那一刻起我很少看到哑巴嘴角弯弯的笑容了。

聋子瞪着三轮车在去城里送货的路上,下雨路滑,一时蹬空了轮子,聋子连人带车侧翻到了一个小山坡,腿被车轮卡住,在那个下雨天聋子昏了好久才被人救起。

村里的人说哑巴和医生根本无法沟通,手术同意书一直没法签,我和奶奶赶紧赶了过去。

哑巴看到奶奶赶来的那一刻眼睛里冒起了希望,奶奶告诉她,聋子要截肢。

哑巴浑身颤抖着签下了字,整个人靠着墙壁,手早已被她捏着泛白,这次还是我听不懂的语言,可我听的出来这是哭。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哑巴的哭声,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心撕裂的疼。

那一晚只见哑巴的肩膀在上下抖动着,手心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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聋子在病房里挂着呼吸机,他们身边没有其他的亲人和朋友,从聋子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哑巴的视线没有离开过聋子。村里的人都陆续去医院看了几次聋子,大家都对他们感到同情,本来是不幸的人,现在确更加不幸。

有时我还会暗自感叹明明那么努力生活的人上天还是夺走了他们的希望。

我和奶奶经常去医院看他们,聋子恢复的还可以,哑巴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只是他们之间安静的可怕,以前还可以听见聋子和哑巴之间说着听不懂的语言,现在确没有了。

我没有意识到那会是聋子的最后一场演奏,聋子那一扬一放的胳膊我再也没看见过了,夜晚我听不懂的语言也消失了,只有那每天从烟炊里冒出来的滚滚白烟。

我也很少坐在台阶上了。

聋子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哑巴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维持着两个人的紧巴日子。正值农忙季节,总会看见哑巴戴着帽子,肩上举着锄头去田里干活,回来已经背着一大筐青菜,再推着聋子以前做的板车拿去镇上卖。

偶尔也会看见聋子拉着奶奶一起闲聊,嘴角扯出干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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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每每看都会叹息这是命苦啊。

不论风吹日晒雨淋,哑巴都会拉着板车去镇上卖菜,每次时隔几日见到哑巴,都会觉得她的头发白了不少。

后来我去城里读了初中,偶尔也会听奶奶说起聋子和哑巴的生活,奶奶说,他们还是那样,哑巴很努力的在生活。

学业繁忙的我后来很少回老家,有时也会想起那个台阶,那把陈旧的大锁,那个发裂的墙壁,门口堆满了木屑和木头,一个老头在拉着”锯琴“,旁边升起几缕炊烟,还有那晚香甜的米饭。

再次听到奶奶说起聋子和哑巴时,让我吃了一惊。

奶奶说,聋子走的很安静。

没有盖过雨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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聋子去世的那一天,哑巴没有像在医院听到聋子截肢的那样苦苦的哀嚎,只是无声的为聋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买了一口棺材,村里的人为聋子举办了很简单的葬礼,一个坟头,那便是聋子一生的结束。

聋子去世后,哑巴每天还是推着板车去镇上送菜,每次遇到奶奶也只是简单的手势示意,没有过多的交流。

好像她的世界里已经变成无声的世界。

大概是她觉得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吧。

这天回老家,我坐在许久没见的台阶上,只是觉得幻听到了什么,那声音越来越大。是哑巴家的!

我和奶奶急忙推开哑巴家的门,生怕她出了什么事。走进哑巴的房间只见哑巴瘫坐在地上,眼泪如豆子般的怎么也止不住,还在不停的拍打胸口。

顺着哑巴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块方巾,方巾的一角绣着一个小红花,虽然很陈旧但依然保存的很好。叠的四四方方的,打开里面是一沓纸币,里面有十块的,五块的甚至还有一块的,旁边还有一个光滑的木镯子。

那是聋子留给哑巴的。

哑巴告诉奶奶,那块方巾是哑巴的嫁妆,木镯子是聋子亲手雕刻的,聋子和哑巴不懂存款,每次聋子干木匠活挣的钱都会放在这个方巾里保存。聋子截肢住院那几天,方巾里的钱早就拿去救命了。如今方巾里的钱和木镯子,那是聋子留给哑巴最后的补偿。

这一刻,哑巴再也忍不住了,像是从那个无声的世界里拼命逃回来,释放她最后的力气。那一晚哑巴哭了很久,直到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再也哭不动为止。

两个最不善言辞的人,却在用最质朴的行动一直陪伴到老。

从那以后哑巴的手上一直戴着那个木镯子,还是会和奶奶一起闲聊,她的世界仿佛在慢慢的回来,大概是她知道聋子一直在陪着她。

没过多久,村子里进行了拆迁,聋子和哑巴的那个家已经成为了一块平地,门口的台阶早已成了平整的水泥地。

听奶奶说,村长见哑巴干活勤快,托人带去了镇上的一家小厂安置了新活。这么听倒也不错,算是有落脚的地方。

听其一生,哑巴还是离开了这个和聋子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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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我见到了哑巴。和奶奶一起在镇上的菜场买菜时,只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和卖菜的人儿在比划着什么。奶奶和哑巴依旧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做着夸张的手势,哑巴看起来得体了许多,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但头发已经全白了。

这次叙旧,奶奶和哑巴都很开心,我也是,即使我不知道哑巴和奶奶说了什么,但看见她嘴角的笑容,我知道她依旧在努力的生活。

哑巴拍了怕我的肩膀,示意要离开的样子,当我抬起头的那一刻,她手上的镯子闪着金色的光,在阳光的照耀下甚至让我觉得有点刺眼。

我想,那是我见过的最耀眼的镯子了吧。

那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哑巴了,慢慢我也忘却了。只是当晚霞红了半边天的时候依旧会回想起那个俊俏般的模样。

我在台阶上看故事,不知早已把自己和他们写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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