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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东北赶山人。

那年为了给父母筹措看病的钱,我跟朋友老张连夜进了长白山。

我们挖到一具长得像女人的野参,老张说这是传说中的尸参。

尸参是用女尸培育而成,用阴时阴刻怨气极大的女尸,立着埋进地里,然后揭开女尸的天灵盖种一粒人参种子,数年后,参成。

1

“啊!都给我,全都给我……”

在深夜的荒山中,密林里传出一阵阵娇媚的女声。细密的雨点打在鬼爪般的树枝上,让那一阵阵喘息声显得越发空灵诡谲。

我趴伏在茂密的荒草内,不知名的虫豸和小蛇从我身上爬过,我大气都不敢喘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名肤白如玉的美艳女人,尖锐的牙齿咬住老张的脖颈,喉头微动,不停地吸吮着,发出滋滋的吸血声。

而那一道令人血脉偾张的娇媚声音,是从她的腹腔里发出的,诡异莫名,但老张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了享受的神情。

老张和我一样,是一名赶山人。

眼下,压在他身上的那个女人,是我们从地里挖出来的。

一个多小时前,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我们打着手电,一铲一铲地掘土。

老张穿着蓑衣,一脸兴奋的和我说:“阿玄,这下咱俩发财了!我讨媳妇的彩礼有了,你爸妈的医药费也有着落了!”

我们在黏稠的泥泞中,挖出了一个女人的脑袋。她浑身沾满泥浆,根本看不清样貌,脖子以下的部位还埋在土里。

老张倒了一瓶饮用水,把女人脸上的泥浆给洗干净了,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容颜,她不施粉黛,却美得浑然天成,不似人间俗物。

我凑近了仔细一瞧,‘女尸’白嫩的肌肤有着细密的纹路,得亏打着手电筒,不然根本看不清,这些纹路浅得就像是指纹一样,乍一看就好似某种植物的根茎纹路。

老张抓着‘女尸’的头发,就好似菜贩子在介绍菜品一样,来回摇晃‘女尸’的头颅,对我说道:“这下真发了!成了人形的母参,比黄金还贵!”

我也惊喜的点了点头,心里有一块石头落了地。

半年前,我妈查出了肾衰竭。我爸为了筹医药费,进山采药,摔断了腿,两人都躺在了医院里。

生活的重担,一下就压在了我身上。

眼看着医疗费流水般越滚越高,我妈半条腿浮肿,硬是从床上坐起来,非要出院。我拦住她,却见她红着眼睛说:“不治了,不治了!再治下去,这个家都要被我拖垮了。”

我一咬牙,说明天去赶山,让他们好好在医院治病。我妈本来不同意,但我爸说了,我年龄也到了,该试着自己独自赶山,去了解那雄浑神秘的山脉。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凡是依傍在长白山周边的村落,不知道有多少人靠倒卖药材一夜暴富,也不知道有多少采药人死在深山之中。我和老张就是出生于长白山脉的一处无名小村内,祖上是几名猎户山匪,家家户户都是赶山人。

并不是上山采几枚菌子就算是赶山人了。一名合格的赶山人,必须熟悉山林环境,了解山林内动植物的生长周期,以及动物们的分布和生长曲线——了解的范围越大,越深入长白山内,作为赶山人就越是优秀。

当然,除了明面上的赶山人,还有从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专门采集奇珍异兽、天才地宝。玉石、异草、珍兽、香料……林林总总,都是采集的目标。因为太过凶险,在我们行内人,一般都将这种采集行为称之为‘赶山阴’。

山有山阴山阳,在日光照不见的山阴,人迹罕至,最为凶险,稍不留神就会莫名其妙丧命。更何况,赶山阴的规矩是‘日落进山,天明出山’,夜晚的山林会露出狰狞可怖的真实一面,白日里难得一见的魑魅魍魉都会冒出来,也更容易寻到奇珍异宝的踪迹。

老一辈的人都说,夜不走山路,容易撞邪、迷路、坠崖、见鬼。

然而,夜间的山林,遍地是宝。

就拿长白山盛产的人参来说,东北人管人参叫棒槌,有一种鸟叫棒槌鸟,又称之为催命鸟,以人参籽为食。人参成型开花了,棒槌鸟就会去啄食,采参人只需要跟着棒槌鸟,就能找到人参。

然而,棒槌鸟一般都在夜间活动。想要采到上百年的野山参,不仅要有一对好招子,还要有胆子。

我和老张进山后,爬树摘果,恰好瞧见了一窝栖息在树洞里的棒槌鸟,灰扑扑的一只,也就比麻雀稍大,黑嘴壳,正趴在窝里睡觉。

当时我们还直呼运气好,却没想到这是我们九死一生的开端。

“好肥!你看这羽翼,油光发亮的,”老张惊呼道:“还有蛋!”

我连忙让他小点声,别惊了棒槌鸟。

很简单的道理,动物吃得越好,长得也就膘肥体壮,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才会产卵繁衍。这只棒槌鸟圆乎乎的,一看就知道,它肯定守着一株已然成型的山参,不缺食物来源。

老张小声问道:“咱们是守着,还是涂了油去找别的?”

‘涂油’是我们村里的一个老办法:白天找到棒槌鸟,往鸟身上涂抹猪油,记下鸟窝,等过一夜,第二天带猎犬,循着味,就能找到棒槌鸟夜间去过的地方。

原本我和老张是准备涂油的,却不料它忽然醒了。

在阴冷的巢穴里,棒槌鸟的眼睛好似两颗折射冷光的珠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们,它腹腔微微鼓起,忽然发出一阵‘鸟鸣’,令我和老张大惊失色。

“两脚羊?”

他歪着脖子,如是说道。

2

老张挖了挖耳朵,问道:“我是不是听错了?棒槌鸟不是汪刚哥、丽姑这样叫的吗?”

我茫然的抬头,只见那棒槌鸟忽然振翅高飞,边飞边叫唤道:“两脚羊来了!两脚羊来了!”

老张连忙从树上滑下来,仰着脖子追逐棒槌鸟,那模样就像是被牵着鼻子走的羊。他一边跑,还一边喊道:“阿玄!快跟上!”

而此时,我一转头,瞥见鸟窝里那森白圆润的硬物,惊觉那并不是鸟蛋,而是一节关节的骨头。

在鸟窝深处,嵌着一颗人头骨,那空洞的眼窝,就这么无声地和我对视着。

我汗毛根根竖起,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片古老的山林,有哪里不太对劲。

老张又催促了几声,我连忙从树上滑下来,跟上了老张。两人一前一后,穿着蓑衣在林中奔跑,灌木和低矮的树干和我们擦身而过。

我莫名有种错觉,那只棒槌鸟好像是在吊着我们,不远不近,不高不低,能让我们一直看见、一直跟着。

它一边飞,一边不停地高亢鸣叫,好似在提醒这片山脉里的一切存在,有人闯入了。

断断续续追了三四个小时后,我忽然停下了脚步,拉住了老张。

“咋了?”老张喘着粗气,不解的回头:“它离巢这么远,指定是去觅食了,再不跟上,就跟丢了!”

走了将近四个小时的山路,我也是大汗淋漓,皱起眉头,说道:“太阳开始落山了。”

老张回头,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远山稀薄的日光,一片阴影笼罩半个山脉,黑夜正在降临。我补充道:“再往前,就是生地了,而且还是山阴,咱们谁都没去探过路,太危险。”

老张一咬牙,说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片林子哪个老参没有绑过红绳?真要靠我们自己慢慢找,我得打一辈子光棍,你爸妈也得病死在医院!”

听到这话,我不由地回想起临行前母亲依依不舍的目光,她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强颜欢笑道:“采不到药就回来,别勉强自己,也不要冒险……”

可看着她水肿得不成样子的脚,我怎能忍心无动于衷?

当即我横下心,点了点头,问道:“东西都带齐了吧?”

老张拍了拍包,咧嘴一笑:“在山窝窝里过几夜不成问题。”

我抬头一看,棒槌鸟竟然没飞远,它落在树梢上,停了下来,就像是故意在等我们。

“那就走吧!”我率先走向密林深处。

棒槌鸟当即就从枝头跃起,在我们前头,不远不近的飞着。这一次我们就没有之前那么从容了,不仅海拔越来越高,光线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昏暗,山路也变得越发复杂,不时会遇到陡峭的悬崖和嶙峋的怪石。

不知走了多远,我忽然闻到了一股子怪味,好像是陈酿的卤肉香,又像是某种变质了的药材味道。那味道很稀薄,但是特别突兀,夹杂在黄昏的山风里,寻不到源头。

“你闻到了吗?”我问老张。

“闻到啥?”老张一脸茫然,他抽了抽鼻子,说道:“我这两天有点鼻塞,啥都闻不出来。”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闻了一阵,实在闻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只能放弃。

正走着,老张忽然说道:“前边就好像是死人沟了。”

死人沟是我们这边猎户口口相传的一处山坳,那道山坳后面,是从未有人涉足的无人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山坳里边,阴冷潮湿,毒物众多,一不留神,就会永远埋骨于此。

我瞥了一眼老张,问道:“怎么说?进去么?”

老张用力点头:“进去吧,只要能活着回来,就足够我俩吹一辈子了。”

我俩从包里翻出驱虫的草药,涂抹在蓑衣上,每个缝隙都不放过,随后又在口鼻蒙上了一层纱布。全副武装之后,我们踩着碎石,慢慢地滑进山坳深处。

恰在此时,夕阳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山坳里边漆黑一片,我和老张都打亮了手电,顿时惊起了一片飞虫,嗡嗡声不绝于耳。我仰起头,看见棒槌鸟落在山坳对面的岩石上,俯瞰着我俩,我用手电筒去照它,它也没有任何反应。

片刻不到,我俩的手电筒附近就聚集了一堆飞虫,能看到冰冷黏糊的甲壳、畸形古怪的复眼、扭曲狭长的肢体……我甚至不敢睁眼,生怕有飞虫落进我眼里,只能眯着眼睛,缓慢地摸索着往前走。

啪唧……啪唧……

脚踩在烂泥里的感觉并不好受,拔出来比平时更加费力。正走着,我感觉右肩一沉,估计是老张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没在意,只当是他用我的肩膀借力。

等开始攀爬山崖的时候,我才发现不太对劲,肩膀上格外沉,就像是老张整个挂在我身上一样。正当我准备出声询问,偏偏这时候,山崖边的一根树枝刮了我的面罩一下,扯松了,我能感觉到,有虫子在我脸上爬。

我生怕一张嘴,虫子就爬进我的嘴巴里,所以只能抿紧嘴唇,闷头拼命地往上爬。在攀爬过程中,我的左肩越来越沉,让我的胳膊越发使不上力气。我想要破口大骂,偏偏有一只虫子趴在了我的嘴巴上,让我难受至极!

眼看着即将爬上山崖顶端,可我胳膊却已经使不出半分力气了,我感觉肩膀上像是挂了一头牛,不停地拽着我,想要把我拖进沟里去。

我的手指头开始发青发白,终于坚持不住,手一滑,身体顿时传来了失重感!

3

下一刻,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拉上了山崖顶端,我大口大口地喘气,抬头一看,拉我上去的,赫然是老张。

他正不停地挥舞着面纱,呸呸呸的把嘴里的小虫子吐出来,低骂道:“怎么他娘这么多虫子?真恶心……”

我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如果老张一直在我前头,那我肩膀上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