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张大爷 图：来自网络
我是老张，今年72岁。
我一直住在农村，我们这里是沂蒙山区，靠山吃山，除了种地我还承包了几亩山林，在山上种核桃、栗子。
我有一儿一女，当邻居家都指望孩子早出去打工，早早地挣钱补贴家用的时候。我却下定决心即使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读书。
为了多挣点钱，我还种了一亩地的菜园，一年四季种青菜卖钱。
冬天的时候我就蒙上大棚，蹲在低矮的塑料棚里面育苗种菜。
每当摘了青菜的时候，我就用自行车驮着一大筐青菜，去县城里卖。
我们村离县城有30来里路，到半路的时候，有一个大坡，我骑着自行车根本上不去坡，我就推着往上走，推上坡后褂子就被汗水湿透了。
当时儿子在县城读高中，我卖完青菜，我就把自行车放在学校大门口那个地方，让保卫科的人先给看着点，我就进去去给儿子送饭，顺便给他几块钱的零花钱。
儿子很聪明，读书很用功，他考上了外省的医科大学，毕业以后去了市医院上班。
女儿考的是中专，她学的是税务，毕业以后分到了乡镇上的财政所工作。
儿女都有出息，我和老伴在村里就觉得脸上很有光，干起活来也浑身是劲。
以前我们供孩子读书的时候，有的时候交学费钱不够了，我们出去借钱，连一分都借不到，他们都背后里说我们家打错了谱，说是供孩子读书是花冤枉钱，现在当他们看到我们的儿女都有了出息以后，才后悔当初没有好好供孩子读书，大家终于知道了读书真的能改变命运。
女儿和儿子结婚的时候，都没有让我们多操心，我们也没有能力帮忙了。我和老伴这辈子供他们读书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女儿和儿子都比较孝顺，他们参加工作以后，就经常给我们零花钱，我和老伴不舍得花就攒起来。
老伴特别节俭，她赶集不舍得买瘦猪肉，去买来几斤肥猪肉，把猪肉切好，放在锅里炼油，用白白的猪大油炒菜，这样比吃花生油省钱。
儿子和女儿给老伴买了衣服的时候，老伴也不舍得穿，都一件件地挂在橱子里。
老伴说咱是庄户人，天天得下地干活，穿那么好还了得呀，多浪费呀。
她还说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可是老伴算计来算计去，自己没享到一天福，就匆匆地走了，说起来都是泪呀。
那天早晨我起床后，挑了一担水就去大门外浇那几棵树。
当时老伴还没有起床，平时那个时间老伴早起来就做早饭了，我浇完树就进屋看了看，没想到老伴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我慌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我赶紧给儿子打电话，儿子紧接着打了120，赶紧把老伴送去了医院。
老伴是大面积脑出血，在医院重症监护室住了两天就走了。
老伴的去世，让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我天天蔫头耷脑的，提不起精神，昏昏沉沉，吃不进去饭，也睡不着觉。
老伴和我相依相伴过了四十多年，半路上她突然把我一个人撂下了，这日子太难熬了。
我天天坐在门口的那块大青石上，低着头就是吧嗒吧嗒地抽我的旱烟袋。
儿子和女儿都不放心，经常回来看我，给我送吃的，可是他们还有工作，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就强装欢笑，让他们放心，我告诉他们，我一个人慢慢地也能习惯下来。
女儿心细，她说：“爸爸，你在家里虽然有吃有喝的，可是太孤单了，你去我们家住些日子吧！”
刚开始我不想去，因为我怕去了以后给女儿家添麻烦，可是女儿三番五次地劝说，我也不能让女儿一直挂惦我，我就跟着女儿去了他们家。
在女儿家，我很不适应，女婿告诉我，走路的时候要声音小一点，不能像在乡下那样扑通扑通地使劲迈步，否则就影响楼下邻居。
来的时候，我也没敢带我的旱烟袋，我知道在别人家抽烟，那是不礼貌的。
每当我去过卫生间以后，只要女婿在家里，他就紧跟着进去。
刚开始我还没注意，后来次数多了，我就悄悄地探头看了一下，原来他嫌我没有冲干净，他拿着洗澡的喷头在那里使劲冲马桶边上尿渍。
有一次我口渴了，我随手端起茶几上的一个水杯就喝水，女婿看见了，他皱着眉头，马上拿起茶杯就去了厨房，用清洁剂洗了好几遍。
我这张老脸就觉得挂不住了，谁让我不记事呢？女儿早就给我准备了一个水杯，可是我在家里的时候，哪有这些习惯啊，我端起大白碗就喝水，同样在女儿家里，我也是拿起杯子就喝。
住在女儿家，让我觉得比较高兴的地方是在这里不用我做饭。
老伴活着的时候，都是她做饭，这辈子我很少进过厨房。
我在外面干活，老伴在家里操持家务，我从地里干活回来的时候，老伴就差把筷子递到我手里了，经常是一进门洗把手坐下就吃饭。
老伴走了，我也不会做饭，有时蒸上一锅米吃好几天，炒一锅菜，热了上顿再热下顿。
在女儿家里，终于不用我做饭了，我就觉得轻快了很多。
女儿在一个离县城几十里的乡镇上班，她早晨起来六点来钟就出门去上班，下午六七点才回来。
女婿在县城上班，中午回来给我做饭，我一个人在家闷得要命，女婿一回来我就围着他问长问短。
头几天的时候，我问什么女婿就说什么，可是后来我说三句话，他不一定回我一句。
有时女婿接个电话，我就想问问他是谁打来的电话呀？女婿就像没听见一样，也不搭理我。
只有女儿回来的时候，女婿对我脸色才好转了，他会说也会笑了。
女儿对我很孝顺，她一回来就陪我说话，打开电视让我看喜欢看的电视剧，还给我切好水果，端到我面前。
可是毕竟女儿的工作很忙，有时候到星期六和星期天的时候她也不能休息。
那天中午，女婿对我说，咱不在家吃饭了，咱去附近的饭店里吃。
我一听去饭店就很高兴，去饭店吃饭对我来说是很新鲜的事。
我一辈子生活在农村，天天和老伴在家里吃饭，很少有机会去饭店。
女婿领着我去了饭店，他也没有让我点菜，他去了厨房，不一会儿，服务员端上来了两个菜，一个是辣椒炒肉，另一个是蒜拌豆角。
本来我的心情很高兴，可是我一看到这两个菜，我就皱了皱眉头。
人年纪大了，就不敢吃辣味了。这些年我一直胃口不太好，很少吃辣，吃上辣味就觉得胃里像有股火在窜一样。
这顿饭我只吃了一个馒头，吃了几筷子的菜。平时我饭量不小，一顿饭至少得吃两个馒头。
女婿问我是不是不合口味？我也不好意思说，我连忙说没事没事，吃饱了。
到了第二天中午，女婿回来了，他又领着我去了饭店。这次女婿倒是让我点菜了，可是我大字不识几个，那菜单上的字又小，我老眼昏花，也看不清字。
我就说你点菜吧，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这次女婿倒是没有点带辣椒的菜，他点了一个炒油菜，又点了一个炸小黄鱼。
小黄鱼倒是很新鲜，可是刺太多了。我有些饿了，吃得比较急，一下子把鱼刺卡在了嗓子里。
我在那里不住地咳，女婿也不帮我拍拍后备。
我吃了一块煎饼，好不容易把鱼刺拉下去了，把我吓了一大跳，要是真让鱼刺卡在嗓子里，下不去的话，那可就费大劲了。
一连吃了这两天饭店，我就够够的了。当女婿说再领着我去饭店的时候，我就不愿意去了，可是女婿说出去吃饭省事，不用在家里烟熏火燎地做饭了，再说也花不了多少钱，我只得又跟着女婿去了。
可是在饭店里，女婿从来不舍得点那些贵的菜让我尝尝，他只是按自己的口味来。
饭店里的菜油大盐大，我真吃不习惯。
每顿饭我们只点两个菜，上了菜以后，女婿就边看手机边吃饭，一句话也不和我说。
女儿不明就里，当她知道女婿天天中午领着我下饭店的时候，她还很高兴。
她说：“你们去饭店吃不错，花不了多少钱，这样也不用在家里洗盘子、洗碗的费那个事了。”
我有苦难言啊！自从女婿天天让我下饭店，我肚子里就半饱不饥的，我盼着女婿能在家里给我做顿饭吃。
可是女婿到饭点就领我去饭店，可把我愁毁了。
那天儿子给我打来了电话，他问起我在女儿家的情况，我告诉他女婿天天领我下饭店，我刚想跟儿子诉诉苦，没想到他抢先说：“那你有福气了，你看你女婿多孝顺啊，天天领着你下饭店，也不怕花钱，你可以换着口味吃。总比在家里做饭要强。”
我有苦难言啊，强什么强？我现在一听下饭店，我就犯愁。
我天天吃不饱，到下午三点多就饿得坐不住了，还不如我在乡下一个人吃得饱呢。
女儿下午回来就快要天黑了，她家吃晚饭都得七八点钟，我早就饿得想睡觉了。
勉强在女儿家住了一个月，终于我实在待不下去了，我对女儿说我要回乡下。
女儿还不让我走，她挽留我说：“爸爸，你回去一个人住在乡下，我不放心啊。”
我说：“闺女啊，有什么不放心的。在村里我还能和那些老伙计们聊聊天，下下象棋，在这里我谁也不认识。”
我没好意思和女儿说，我在这里根本吃不饱啊，下饭店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受罪。
我不顾女儿的挽留，我非要回家。
这时女婿满脸笑容地对我说：“爸爸，再住些日子吧，你别走啊，咱们俩天天下饭店多好啊！”
我看着女婿的那张笑脸，我哭笑不得，我气得哼了一声就不搭理他了。
我巴不得赶紧一步迈回乡下，我在城里待得够够的了。
临走的时候，我对女儿女婿提出了一个要求，让他们以后每个月给我1500块钱的生活费。
我年纪大了，没有收入，虽然平时女儿和儿子都给我零花钱，但是毕竟不方便。
我给儿子打电话，也让他给我1500，儿子倒是大方，他说以后每个月给我2000。
这样我每个月可以有3500块钱的生活费了。
通过在女儿家住的这一个月，我知道跟着儿女养老是不行的，我还得靠自己，每月有了儿女给的这些钱，我就不愁了。
回到乡下以后，我开始认真考虑养老问题。
我和一个邻居老哥的关系不错，很聊得来，他的儿女也都在城里上班挣钱也不少，他的老伴走了好几年了。
老哥说他也不会做饭，后来我们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就请一个村里50来岁的妇女，给我们做饭。
我们两个人合起来吃饭，有时在我家，有时在他家，我们一个月给这个妇女3000块钱，由她给我们买来饭，买来菜，做给我们吃。
我这才吃上了可口的饭菜，开始享福了，儿女也都放心了。
我和老哥经常谈论起农村老人的养老问题，我们没有收入，养老当然离不开儿女，但是更得指望自己呀。
我是再也不想去城里了，我在女儿家住的那一个月，听起来天天下饭店是很享福，可是其中的滋味只有我知道。
直到现在我也不清楚，女婿天天领我下饭店，到底是嫌弃我还是孝敬我？
人老了，真不容易啊！养老还是靠自己吧，儿女都有他们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小家庭，咱尽量别去打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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