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45年,农历乙酉年,清朝顺治二年,明朝的弘光和隆武年之交。这一年,注定了是个不平凡的一年。叱咤风云的李自成在仓皇逃离北京后,辗转陕西和湖北,最终在湖北通山县境遇袭身亡。相比于李自成的死亡,另一件在当时也许算不上很吸引人的事件,却对历史产生了更大的影响。

那就是满清摄政王多尔衮颁布的一纸“剃发令”,条例规定:“全国官民,京城内外,限十日,直隶及各省地方以布文到日亦限十日,全部剃发。”这就规定了,清朝统治范围之内,所有人,必须实行统一的发式。

统一成什么样的发式?当时有一个很形象的名称,叫做“金钱鼠尾”,就是将四周头发全部剃去,仅留头顶中心的头发,其形状、面积和一枚铜钱差不多;而中心部分的头发,则被结辫下垂,形状就像老鼠尾巴一样。这个是当时剃头的“范式”,即使剃了发型达不到标准,已然会被处刑。满清刑律规定,“剃发不如式者亦斩。”文献记载顺治四年,浒墅关一个叫丁泉的农民,因为留下头发的面积太大,被地方官拿获,竟被告到朝廷,即使他是无心犯错,竟也被判了斩首之刑,甚至当地县官也以失察“从重议处”,家长、邻居等也因此获罪。

▲尚未入关的皇太极已经这么帅了。

可以想见,现在“清宫剧”里的发式,放在当时完全不合标准,估计早早就被拉去砍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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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游牧民族一直都有“辫发”的传统。宋代记载当时女真人男人头发扎成辫子垂在身后(《三朝北盟会编》:“妇人辫发盘髻,男子辫发垂后。”)

元朝蒙古人也是将发辫垂在身后,但是留有两腮旁留有头发,在骑马时左右看容易影响视线,于是便将左右两边的垂髻剃去。(郑所:《心史·大义略叙》云:“鞑主剃三搭,辫发。三搭者,环剃去顶上一弯头发,留当前发,剪短散垂;却析两旁发,垂绾两髻,悬加左右肩衣袄上,曰不浪儿。言左右垂髻,碍于回视,不能狼顾。或合辫为一,直拖垂衣背。”)

▲满清发式的演变

作为女真后裔的满人,也继承了辫发的传统。在发展过程中可能吸收了蒙古人的一些发式,并加以改进,目的是更加方便骑射。(《钦定满洲源流考》“我朝冠服之制,不必尽与金同,而便于骑射。”)

既然服务于骑射,属于实用型的发式,那就大概率与“美观”无缘了。

汉族人对发型历来很重视。人生所要经历的第一个重要礼节,是古代的成人礼,它的重要一项内容,就是仔细梳起、打理头发,即所谓的“弱冠之礼”。古代男子到了二十岁,就要举行冠礼,需要认真把头发盘成发髻,然后再戴上帽子,表示已经成年。

▲古代的冠礼

而剃了“金钱鼠尾”,头发几乎都被剃光了,还怎么去行“弱冠之礼”呢?一向重视礼法的汉族人,自然不能接受。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将头发剃去是一种精神侮辱,所谓“髡刑”,剃去就是囚犯的头发以示惩戒。而“髡发”、“辩发”历来是戎夷发式,非我华夏正宗。难怪“剃发令”下达之后,汉族士人大声疾呼:“金钱鼠尾,几成遍地腥膻。” “华人髡为夷,苟活不如死!”(顾炎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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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当年朝鲜派往后金的使者,对女真人也不吝嫌恶之词:“女真俗皆剃发。……人面兽心、饥来饱去、见利忘耻。”

即使朝鲜使者来到中国,依然也充满了鄙夷。(朝鲜剃发令中逃过一劫,因此保持了原来汉式装束,与明朝类似。)明清时期,朝鲜使团来华,其见闻都收集在《燕行录》当中,其中有这么一段:“大抵元氏虽入帝中国,天下犹未剃发,今则四海之内,皆是胡服,百年陆沉,中华文物荡然无余。”甚至朝鲜也以“小中华”自居:“今天下中华制度,独存于我国。” 汉族士大夫们听了,也只能自嘲说:“头发剃了,就不用梳了,你看多省事!”(“头发尽剃,无梳栉之劳,上下均服,无名分之,制度简易,执事服役无所相碍。”)

有趣的是,日本也在清代称自己为“中华”、“神州”,奉自己为华夏正朔,甚至在1871年在天津签订《中日修好条约》的时候,不许清朝自称“中华”、“中国”,也是一个有意思的插曲。

“金钱鼠尾”的发式持续了多久?大概150年。乾隆时期的1793年,英国访清使团随团画师画中的形象依然保留了传统的发式。到了嘉庆四年的1799年,一位来华日本人在《清俗纪闻》中记载,已经有部分人在头部蓄发,蓄发的面积是一个铜钱的4倍左右。但是相比不蓄发的数量,还是相对较少。也就是说,“金钱鼠尾”晚到19世纪才慢慢变粗,变成了所谓的“猪尾”。而我们现在影视作品中的“牛尾”,保留了几乎一半的头发,又称“阴阳头”,这种头型的出现,几乎已经到清朝晚期了。

▲韩国影视作品中人物形象更加符合历史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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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不解的是,这个当年不被朝鲜、日本、琉球,甚至安南承认是华夏正统的满清帝国,却在荧幕上大放异彩,所谓“阿哥”、“格格”,收获了万千粉丝。

然而,晚清的疲弱与落后,也才刚刚没有过去多久,只要你有心,轻松就可以搜索到哪个时代真正的画面。

可能你要说,清宫剧描绘的都是康乾盛世,天下承平日久,莺歌燕舞。

然而真正情况是什么呢?英国的第一个访华使团,浸润在马可波罗的盛赞中来华,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首先感受到的是触目惊心的贫困。他们见到的中国人都非常消瘦,没有啤酒大肚和喜气洋洋的脸。甚至吃使团们的残羹剩饭,都要千恩万谢;用过的茶叶,总是贪婪地争抢,然后煮水泡着喝。其次是吏治的腐败。当地强迫大批百姓来拉纤,甚至半夜去农民家里抓人干活。再是中国人奴性。被抓来干活的中国人,竟然对他们行以“叩首之礼”,非常恭敬卑微。(约翰·巴罗:《我看乾隆盛世》)

这实在不是一个值得歌颂的时代。而西方人对明朝,甚至更早的元朝,都是溢美之词,盛赞“经济繁荣、城市林立”,人民“衣着华丽、风度翩翩、知书达理”,这才是“天朝上国”应有的模样。

再往前,经济文化领先的宋代、恢弘大气的唐代、云波诡谲的魏晋,不都值得大书特书?

气势磅礴的汉朝武将,喊出“明犯我强汉,虽远必诛”的霸气口号,张骞只身犯险境,边将千里驱匈奴,难道不能振奋所有华夏儿女的心?

我们的民族,并不缺乏可歌可泣、可书可写的历史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