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东佛山，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语叫“不显山不露水，十人九个是老板，红木家具随便摆，钱袋子快溢出来。”
这座在广州市区坐地铁就能直达的城市，早在2019年，就跻身GDP万亿元俱乐部，成为继广州、深圳之后第3座GDP超过万亿元的城市，远超东莞，坐稳了广东省的“三哥”位置。
即便如此，在互联网上，你却很少能见到佛山人炫富的踪影。低调朴实且有钱似乎是佛山人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当其他城市的有钱人都致力于在奢侈品店买买买的时候，这个百亿富豪榜数量排名前列的城市曾以0奢侈品专卖店的“战绩”登上过麦肯锡发布的《中国奢侈品报告》。
不仅如此，在佛山，开着雷克萨斯去菜市场为了几毛钱讲价，几十块钱的老头背心穿好几年，手上的手表价值几十万的人也大有人在。“在佛山，千万别瞧不起穿人字拖的大爷大妈”，也成为了佛山人行为处事默认的规则之一。
对于很多不了解佛山的人来说，佛山的传统文化要比他们的经济发达程度更加出名。提到佛山，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要么是“佛山无影脚”、黄飞鸿、叶问等源远流长的武术历史，要么就是舞龙舞狮、赛龙舟等具有岭南文化的传统民间艺术。
就当大家在为谁是“新一线城市”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佛山却稳坐地级市天花板。不光是广东省千亿产业最多的城市，在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外汇存款等数据方面也在地级市中名列前茅，成为了闷声发大财的经典代表。
朴实有钱的佛山人
在佛山做了多年的房产中介后，徐敞就明白，在这座城市以貌取人是大忌。
几年前，徐敞曾接待过一个穿着白色背心，背着发黄的帆布包，看起来就像刚去菜市场买完菜，路上回来遛弯的普通市民。当时的他还对佛山人的低调一无所知，接待的时候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好位置的房源甚至懒得费口舌推荐。到了第二天，这个人再度前来看房，当场就全款买了一套80万元的小户型公寓。
这让他大感意外，就在这位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准备付款的时候，徐敞无意间瞟到了他手中帆布袋里的一角——一大串房子的钥匙。
意识到这是位难得的大客户，徐敞对其展开了攻势，就在约这位客户喝下午茶的第四天，徐敞接到了自己从业以来遇到的最大一笔订单：这位客户一口气买下了徐敞推荐的6套小型公寓，总数超过了400万元。
段子里对佛山的评价照入现实，让徐敞再也不敢怠慢前来看房的每一位顾客。久而久之，他逐渐发现，佛山的有钱人很不一样，他们对外在的衣着打扮不怎么感兴趣，如果想和老板做生意，聊哪里能吃到最正宗的肠粉，要比怎么买豪车豪房更能撬开老板的心门。
在佛山生活了不到两年的宋舒也十分认同佛山有钱人的低调风格。“北京有钱人卷教育，上海有钱人卷消费，佛山有钱人卷红木家具、茶叶名品以及挖水池买锦鲤”，宋舒的家里人在佛山做家居生意，据她观察，和父母谈生意的老板有的身家资产过亿，但最常穿的装扮还是大裤衩配凉鞋，穿西装革履的老板几乎没见过。
佛山有钱人的爱好也很与众不同，其他城市有钱人的业余运动是打高尔夫、赛马、滑雪，佛山有钱人的业余爱好则是划龙舟。
别看佛山的房东们整日挂着一串钥匙平日无所事事，进入五月，房东们便会开始紧锣密鼓地备战赛龙舟。在赛龙舟一事上，佛山人十分舍得花钱。在佛山南海区圣堂村，光是请龙舟教练，时薪就是600元；在桂城夏北永胜村，三晚的龙舟饭甚至合计将超过40万元。“一个村一场比赛搞下来，花个一两百万元，是很正常的。”
多位本地人表示，像划龙舟的房东们，早年都是靠房地产拆迁完成资本积累，后期凭着勤奋聪明的劲头做起民营生意，这也是“佛一代”们一贯的创业路径。
这也使得佛山老板非常多，在佛山，生意人通常讲究“六七八九”，这几个数字具体代表着：民营经济为佛山贡献了六成以上的GDP、七成以上的税收、八成以上的工业增加率以及九成以上的企业数量。截至今年6月，佛山有近50万家民营企业，在民营企业吸引力城市排行榜中，佛山仅次于咸阳、台州，位列第三。
佛山人到底多有钱？在《2023胡润百富榜》中，佛山的百亿富豪就有22个，数量排名全国第九，比成都、长沙、南京等省会城市的数量还要多。其中，美的集团的何享健家族排名最高，位列第七。而在全国的高净值家族人群城市分布中，佛山也以31000人的数量排在第九位，直接超过了除广州、杭州在内的所有省会城市。
不光是顶级富豪数量众多，佛山居民的钱包也是鼓鼓囊囊。2022年，佛山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跻身6万元俱乐部，达到了64150元，同比增长4%；人均生活消费支出为41129元，增长1.4%，稳居广东省第三的位置。
此外，佛山还是个钱多车也多的城市。2022年年末，佛山的民用汽车保有量为342.80万辆，同比增长8.4%，刷新了近五年的增长新高，是常住人口在千万以下的城市中，汽车保有量最多的城市。
上市公司数量众多
相较于其他城市来说，佛山最显著的一个特点就是藏富于民。
2022年，佛山市本级财政收入占全市的比重仅仅只有11%，通常来讲，像广州等省会城市的财政收入占比大概在40%左右。市级财政收入占比低，意味基层强大，有更多的权限和资源。
佛山政府有多“穷”，从其鼎鼎大名的佛山机场就能窥见一二。虽然这只是个军民两用的机场，但由于简陋的设施、处处凸显年代感的装修以及较为落后的值机流程，让佛山机场不出意外地有了“全国最小最破机场”的称号，“有些县城里的客运站都要比佛山机场豪华”，就连当地人都忍不住吐槽。
“佛山机场就是中国基建的地板”，第一次落地佛山，外地人何佳就被震撼到了。下飞机以后，她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只有两层楼高度，外面的荒草足足有一人高，行李传送带甚至简陋到只有一条的地方，居然就是佛山的机场。
“机场入口到候机楼居然还要坐摆渡大巴，到达候机楼就要十五分钟左右”，有第一次前往佛山机场的人被绕得晕头转向，“如果你没有赶上飞机，还要赶紧叫工作人员准时把你送出去，要不然只能等到下一班飞机降落才能出去。”
▲（图源：bilibili）
不过也正是因为政府主动让利，使得民营经济在佛山有了蓬勃发展的势头，民营企业已经成为了佛山经济的顶梁柱。在2023年佛山企业100强的榜单中，民营企业的总营收17656.25亿元，占比79.4%，从入围的企业数量来看，民营企业的数量占比也达到了八成。
“企业家是推动佛山企业由少到多、由小到大、由弱到强、由低端到中高端的头号功臣，是擦亮佛山制造品牌、叫响有家就有佛山造的擎天之柱”，佛山市委书记郑轲曾在去年表示。
就算身处在广东这样高手云集的经济强省里，佛山的上市公司数量还是直追广州、深圳，在省内靠前。不仅孕育了像美的集团、海天味业这种市值突破千亿的老牌公司，还有小熊电器、德尔玛这一类的后起之秀。
民营企业的蓬勃发展，也成为了佛山GDP保持活力的一大引擎。2023上半年，佛山GDP达到6070.77亿元，按可比价格计算，增长5.2%，总量稳居全省第三，而且已经远远超过曾经的竞争对手东莞。
从目前的行政划分来看，佛山市共有南海区、顺德区、禅城区、三水区、高明区五个行政区。此前，顺德区和南海区曾独立成县，美的、科龙、格兰仕、华润(油漆)、万家乐等企业均在顺德地区创立，经济发展遥遥领先其他区县。
“顺德人一般不会说自己是佛山人，就像无锡人、苏州人不会说自己是江苏人一样”，有本地人表示。
全民制造家
从产业结构来看，真正让佛山人变有钱的，是以工业制造为主的第二产业。在过去，佛山的第二产业占比一度超过60%，到现在，占比虽有所下降，但还是牢牢占据着一半以上的份额。
在千亿产业排名前十的城市中，佛山也是唯一一个不依赖计算机通信电子业的制造业强市，电气装备制造业是佛山与其他城市相比最核心的竞争力。
佛山的电气装备制造能力有多恐怖？有人曾统计，在佛山，每秒钟就有2个电饭锅下线，每分钟能生产100台微波炉，每小时能生产273台洗衣机，每天能生产超过2万台冰箱，每年能生产2300万台空调、17亿只电子元件以及20亿只电光源。
不过在最早的时候，佛山发展电气装备制造业其实是为了给其家具、陶瓷等优势产业提供配套支持，结果无心插柳，在聪明、勤劳、善于抓住风口的佛山人手中，本来该当绿叶的家电制造成为了产值超过千亿，国内排名第一的产业集群，也带动着佛山成为了著名的“家电之都”。
家电行业巨头，如今市值千亿的美的集团就是从佛山顺德土生土长孵化出来的，美的集团的发家史，则是佛山家电业发展最典型的一个缩影。
美的集团创始人为顺德人何享健，他文化水平不高，干过的活也杂。最早的时候，他带着几十位村民一起建了一个塑料生产小组，主要负责给企业生产药用玻璃瓶和塑料盖，后来陆续给一些电子企业做生产配件。
改革开放后，何享健开始给广州第二电器厂生产电风扇零配件，生产零配件期间，佛山人爱钻研、不愿打工的创业基因在他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在给电器厂打了一阵子工后，他发现电风扇的制作成本不高，技术难度也不大，于是决定自创品牌，于是美的的第一台“明珠”风扇便在1980年应运而生。
后来美的便踏上了发展的快车道，从电风扇以后，善于学习的何享健还前往日本考察学习，引进日本先进的生产技术和管理方法，就在考察日本后，美的成立了空调设备厂，开始了窗式空调机的组装生产，从风扇、空调，再到冰箱、洗衣机，美的在家电行业广泛布局，扩张迅猛。在成立到第八个年头的时候，美的已经产值过亿，并成为了顺德县十家超亿元企业之一。1993年，美的上市获批，成为了中国第一家上市的乡镇企业。
值得一提的是，在最开始的时候，由于产品技术成本低、生产价格也不高，美的的出口业务90%以上都是OEM的方式。到了现在，美的的出海业务则开始立足本土，朝自创品牌方向出海转型。
从给电器厂做配件代工，再到自己成立家电品牌，从出口靠OEM，再到出口靠创牌。这样的发展路径已经成为了佛山大多数家电企业不约而同的选择。
近年风头正盛的“小家电第一股”小熊电器，在最初也只是做酸奶机起家，还兼顾给其他品牌做代工以及赠品业务，美的、格兰仕等品牌都曾把小熊电器的酸奶机当作他们自有产品的附赠品。向小家电方向转型后，小熊家电还在逐步摆脱依靠代工厂的生产模式，尝试自建工厂。
也是在自主研发、独立创牌精神的影响下，佛山制造业的转型升级尽管困难重重，但也算得上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在纪录片《中国工厂》中，佛山的家电公司丁普乐电器正在经历制造业寒冬，创始人向安奎面对订单大量流失、工人大批出走的困局，无奈选择了更加高端化的出海业务。对于一家规模不大，以低价产品跑量的企业来说，出海意味着在技术方面有着更高的要求。为此，向安奎对于产品生产的要求严苛到不近人情，重新返厂的产品数量之多引得工人怨声连连。
不过时间证明，向安奎的选择是正确的。如今的丁普乐电器不仅挺过了寒冬，还过得很好。公开资料显示，丁普乐电器已成为抽油烟机出口印度市场的第一大供应商。近年来，丁普乐电器还一直注重专利研发，取得的专利已经超过100项。光是在今年，丁普乐申报国内国际发明将超过10项。
或许是受到武术、醒狮等传统文化的影响，佛山人始终有一种气定神闲、淡然自若的气质。在这样一个云谲波诡的时代，佛山人勤劳、勇敢以及百折不挠的精神，也使他们得以有底气始终笑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徐敞、宋舒、何佳均为化名）
作者 | 张继康
编辑 | 陈 芳
运营 | 刘 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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