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2020年八月八号,我父母死在了家里,晚十点十分我发现尸体并报警。

今天是八月十号,时间将近中午十二点,我对面的男人依旧没有要放我走的举动。

他当着我的面关掉了摄影机和录音,抽了一支烟。

烟雾被吐到我面前,我没动。

“你父母这件案子到最后无法追究任何人的刑事责任,这个结果你满意了?”

“满不满意轮不到我来说。”

“是么?”

他用力抽了一口烟,将一口浓烟吐出。

我动了动手上沉甸甸的手铐,平静地抬眸,开口:“你怀疑我,我也乖乖在这配合你,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你还想做什么?”

他冷冷一笑,将烟头捻灭在桌子上,“你小姨有那么大的本事,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我还能做什么?不过抽口烟。”

“徐警官,我相信你们最终的调查结果。”

“狗屁!”徐峰眼神阴沉,半晌哼笑,朝外面招了招手。

门外的小警察进来解开了我的手铐。

我起身,伸手抚了抚身上皱巴巴的白色连衣裙。

“八号下午一点十五分,女性死者给你打电话说了什么?”

我离门口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问话声。

又是这个问题,我厌烦地皱眉,“她要我给她送钱。”

“啧!撒谎。”

我充耳不闻径直走出审讯室,刚走到大厅,就看见一群穿着警服的大老爷们儿,围在一起八卦兮兮地起哄。

人群中央坐着个男孩,看不清脸。

“知雨都这么大了啊!听你哥说你在z市上大学?谈女朋友了没?”

“哪能谈,知雨现在是大画家,忙得很。”

“知雨出息了!不枉你哥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

徐峰从审讯室出来,顺手关上门,暴躁地喝了一声。

“闹什么!散开!散开!”

那群警察一窝蜂散了,徐峰大步越过我,走向坐在长椅上穿着白色的男孩。

蹲在他面前,柔声细语地讲话,眼中完全没有刚刚在审讯室里的狠戾。

等我走到门口,也没听到那个男孩的声音。

我回头望了一眼,只看见男孩轮廓柔和的侧脸。

他像个哑巴一样,只知道对徐峰点头。

太阳刺眼夺目,完全没有两三天前的黑沉模样。

我抬手想抓光,抓了个空。

“你干嘛,在里边待傻了?”

我放下手,看向不耐出声的女人。

大波浪,红裙子,是我小姨童谣。她明显很烦躁,不停用手扇着风。

我跟着她到了一家装潢豪华的西餐厅。

大白天餐厅里还亮着水晶灯,照清我裙子上的每一道灰痕,映射出我身上所有不堪。

面前的牛排也跟我较劲,怎么切都切不动,我一用力盘子就发出“刺啦”声音。

“你能不能别表现得跟个土老帽一样?真不愧是童婉的闺女。”

童婉就是我妈。

我默默放下刀叉,看着她咕咚咚干了一杯红酒,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眼神依旧清明。

半晌她笑了下,“莫春日,你哑巴啊?”

我这才开口:“小姨别喝了。”

“你管我!”她哼笑,挑衅地瞥着我,又灌下一杯。

“你妈得向天借多少个胆子才敢给你爸下毒?真特么牛大发了!”

调查结果就是这样,我妈不堪家暴把老鼠药下进粥里,还灌了一瓶白酒,就这样毒死我爸,然后把自己也毒死了。

挺可笑,我低头真笑了。

血淋淋的牛排被塞进嘴里,每咀嚼一下我都能感受到有血液喷溅到我的口中,童谣还在发着酒疯。

“你爸他真就不是个东西!我早就想宰了他!谁知道被你妈那个怂包抢先一步!哈哈!”童谣醉眼朦胧地看向我,“莫春日,痛快吗?我tm痛快死了!”

我握紧刀叉,轻声开口:“小姨,你醉了。”

她眨了眨眼嘟囔着,“醉了醉了。”然后闭上了眼。

我把她搀到车上,回去结账。

经理接过我手里的卡,温声问道:“童小姐还专门点了一份清豆腐,请问需要打包吗?”

我愣了下,摇头。“谢谢,不用了。”

结完账,我一转头又看到了那个男孩。

他坐在窗边跟徐警官在一起,有光落在他脸上,面容模糊。

他抬起头,可能是看到了我,灿烂的笑容微顿。

我心里一慌,低头匆匆走了出去。

童谣瘫在副驾驶睡得安稳,我握着方向盘,手抖打了好几下火都没打着。

“轰隆---”一声,我松了口气,不太熟练地转着方向盘。

我刚把车停好,伸手想要扶起她,那双化着黑眼线的眼睛猛地睁开,直勾勾盯着我,“为什么八号才回家?”

她坐起身,面无表情又问了一遍:“你妈七号问你要钱,为什么拖到八号你才回家?”

吐字清晰,没有半点醉意,我缓缓收回手,握成拳。

跑车发出“滴--”一声刺响,自己熄了火。

车厢里顿时陷入黑暗,密封的地下车库连一缕光都透不进来。

黑暗中,我停了一会儿开口:“我在打工,七号发工资不能旷工。”

“别拿搪塞警察的那一套搪塞我!莫春日,你是不是在等你妈挨打?”

被人毫不留情戳破那些恶毒的心思,我竟然奇异地冷静下来。

近乎冷酷地吐出一个“是”字。

她好久没有回答,只有带着酒气的呼吸声越来越重。

尖利的声音划破沉默,“谁都不许再提这件事!”

“死了就死了…死了就死了……”

我深呼吸,哑声说道:“小姨,我没想到他们会死。”

童谣没回答,只是催眠一般念叨着死了就死了。

我打开车门。

童谣声音尖利,近乎抽泣地开口,“莫春日,那是我姐……”

出租屋里带着浓重的潮气,身边空无一人,我终于敢松懈下来,好半天才觉得缓过劲儿。

我在一个扭曲的家庭出生。

父亲酗酒暴力,母亲懦弱怕疼,小姨寄人篱下。我的出生替她们抵挡了一部分伤害。

我妈她只是想,能少挨一分打就少一分,从来不顾及我的死活。

不过就是一个赔钱货而已,打死了还能少吃点米。这是她的原话。

我的母亲童婉,是暴力犯的纵容者和帮凶,不止伤害我,还有我小姨。

可有些时候,童婉又是温柔的。

在她对我洗脑,不管怎么样莫建国都是我爸的时候,很温柔。

第二天,我穿着不合身的黑色西服到了火化场。

童谣已经打点好一切,她想要速战速决的想法跟我不谋而合。

临火化前,工作人员让我去看他们最后一面。

可能是因为死得太痛苦,他们两个的表情格外狰狞,连化妆师都无法让他们变得柔和。

我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童谣穿了件招摇的大红裙子来了,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细高跟,化着精致华丽的妆。

跟我一起站在炉前观察厅,冷漠地看着他们被推进炉子。

“莫春日,他们会成为一捧什么都不是的灰。”

“嗯。”

“没了他们,你以后会活得更好。”

泪意忽然涌了上来,我忍住哭腔,“你也是。”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别哭。”

我忍住眼泪,继续观礼,直到他们彻底变成了灰。

我转身走出观察室,童谣留在那,等着给他们收敛骨灰。

才走过拐角我就看到了那两人,脚步猛停。

徐峰他带着昨天在警局见过的男孩,堵在出殡仪馆的必经之路上。

我看见那个男孩脸上肃穆的表情。

“莫小姐!”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等两人走了再出去,先被人发现了踪迹,只好走了过去。

“徐警官怎么会来?”

他没穿警服,语气却跟审讯室里一模一样,“昨天才调查清楚今天就火化,这么急?”

我刚要开口,手里就被塞了一张便利贴,白皙的手在眼前一晃而过。

便利贴上写着:我听我哥说了你父母的事,让他带我来的,节哀。

我看向那个男孩,他抿着唇朝我点头,一手拽着徐峰的衣服,阻止他说出更过火的话。

我收起便利贴,侧眸看向徐峰回答了他的疑问。

“老家那边的风俗,年轻横死者,不能多停留。”

徐峰没再说出什么带刺的话,指着男孩,声音冷的像冰碴,“认识吧?哼,他可一直记得你呢。”

我确实认识他。

徐知雨,一个能听见的哑巴。

高二时期,他转学到我上的学校。

在一群正常的孩子中,他就像个异类,被很多人当做靶头瞄准。

上学时,他没现在这样好看,那时候的他看上去阴沉沉的。

那些人说他看着就像地沟里的老鼠,最不讲义气,还会跟老师告状。

这个莫名其妙的说法,说服了很多人,成为那些人肆意欺辱他的理由。

他们会故意踩住他的手指,笑着往下碾。

他叫不出来,只能被人摁着,被踩到双手鲜血淋漓,张着嘴无声惨叫。

徐峰对我有敌意是正常的。

因为当年我也是其中一员,或许在他眼中,我比那些只霸凌徐知雨的人还恶毒。

徐知雨跟以前截然不同,衣着光鲜。

而我,连件西服都不合身。

我定在原地,礼貌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又一张便利贴被贴在我颤抖的手上。

春日,好久不见。

我把它塞进口袋,低声开口:“抱歉,今天可能无法招待二位了。”

徐知雨连连摆手做了好几个手势。

我茫然地看向徐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说,他不用招待,只是想来看看你。”徐峰不满的翻译完,“我也不用招待,只希望在最后你能坦白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问。”

“八号下午童婉给你打电话,是不是告知你她的杀人计划?”

“不是,她让我送钱。”

“撒谎!八号上午十点半你已经把卡上的所有钱都取了出来,如果她打电话是为了让你送钱,为什么当时不去送,而是又拖到了晚上才去?因为你当时已经知道了童婉的计划,所以在等她杀人!”

徐峰被徐知雨拽得一个踉跄,不得不停下对我的逼问,我瞥一眼正在“交谈”的两位,冷静回答他的问题:

“我再说一次,她打电话来是让我送钱。徐警官你要冤枉我到什么时候?抱歉我没时间在这听你废话!”

“等等!我还没问完!”

“莫春日,你先走!”童谣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的走近,朝我摆手。

“徐警官有什么问题不如问我?也不用再费事问我,你们局长大人不是已经给你答案了么?不如你再亲自去问问他?”

身后交谈声渐弱。

我走出殡仪馆大门,突然被人扯住了衣袖,淡淡的青草香袭来,我使劲挣开袖子,后退两步离他远了些。

唯恐自己身上廉价的脂粉味,沾染到他身上。

我不敢看他。

攥紧的手却被人掰开,一张便利贴放在我掌心。

“可不可以不要一声不吭地离开?”

便利贴皱皱巴巴,看得出来被捏了很久,我徒然红了眼眶。

我父母的案件,正在悄无声息落下帷幕。

我茫然地看着身侧正在写生的徐知雨,不知道我跟他之间的关系怎么突然进行到了这一步。

好像就是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像情侣一样的人。

情侣?我被这两个字激得心里发麻,连忙低下头。

一张便利贴被贴在我的手背上。

要不要给你画一张?虽然我画人物的技术很烂,但画你我一定能画得超级漂亮。

“我不想。”

徐知雨疑惑地蹙眉: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不配啊。”

徐知雨不满扭头,在自己即将画好的柳树上,狠狠划了几笔。

笔尖划破纸张,留下裂痕,就像我跟徐知雨之间。

我连求他原谅的勇气都没有。

徐知雨把我送到家楼下时,还在生气,我打开车门向他道别,“我先走了。”

一张便利贴被狠狠贴在了我的脑门上,揭下来一看。

重逢到今天你整整跟我说了五十八次对不起!!!!

“那你想让我跟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

我愿意跟你在一起!

哪一个都比对不起好!

啪啪啪,三张便利贴被摁在我手臂上。

我看了好半晌,把这几行字的言下之意想了再想,还是只能发现一个意思,最让我觉得愤怒的那个意思。

“徐知雨你可以跟任何人在一起我不行!我打过你耳光!踩断过你的手,我差点毁了你!我一直在对你……”

一双温暖的手堵住我的声音,他捧住我的脸,用那双眼制止我说下去。

施暴两个字变得轻不可闻,脸上的眼泪被他温柔的擦去。

我凝视着他不断张合的嘴巴,拼凑出他想要说的话。

你没有对我施暴,你对我好。

我忽然哽咽。

我只对他好过一次。

在他转来一周后的那场迎新晚会上。

迎新晚会上,有人宁愿三个人跳舞都不愿意跟他跳。

怕跟他玩也会变成哑巴。

我当时只是看他自己站在角落里可怜,又藏着不可说的心思跟他跳了一支舞。

他很小心,怕踩到我的脚。

再之后,我第一次尝到了被人孤立的滋味。

我变得沉默,每天不断有人问我,是不是也变成哑巴了。

像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我不能说话,一说话她们就会兴奋地喊:“她不是哑巴!她不是哑巴!”

然后推得更来劲,想要听到我更多的声音。

直到我因为懦弱成为了她们之中的一员,跟着骂他哑巴。

漫长又绝望的霸凌时期才结束。

只有那一次,却被他久久铭记。

我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脸,又猛地缩回手。

他攥住我回缩的手直视着我,试探地把我的手放在他手上,头上,最后放在了脸上。

我想要抽手,却被他死死攥住。

他脸上露出笑容,我努力弯唇朝他笑,轻声问:“你觉得……幸福吗?”跟我在一起,这几个字被我吞了回去。

却被徐知雨无声吐出。

跟你……幸福。

我跟徐知雨在一起了,我告诉他要保密。

他虽然不高兴,但是也顺着我的意思答应下来。

他会接送我上下班,会牵我的手,会跟我讲他的画,会用力缝补曾经的隔阂。

今天我们本来打算把当时没画完的柳树画完,没想到却被他哥截胡。

徐知雨在手机上跟我发短信抱怨了半天。

例如:一个大男人吃什么蛋糕讨厌!

我们要约会啊,泡汤了!都怪我哥!

被他埋怨的徐峰,现在正坐在我面前,拿出一个画本掀开给我看。

上面是一张简笔画。

长发女孩穿着皱皱巴巴的白色连衣裙,站在警察局门前。

第二张还是这个女孩,穿着一样的裙子,留下慌乱的背影。

第三张,是殡仪馆。

徐峰翻面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只能看见残影。

我还是一眼就认出,画上的人是我。徐知雨把所有见过我的场景都画了下来。

他真的把我画的很漂亮。

原来在我看他的时候,他也同时看到了我。

徐峰“砰!”的一声,用力合上画本,“解释!”

我本来瞒着就是不想被徐峰发现。真的被他发现了,我反倒没想象得那么慌乱。

看过画本后,更加坦然。

“没什么好解释。”

话音刚落,我明显看到徐峰额角的青筋突突突跳了起来。

“霸凌者跟受害者变成真爱走到一起了吗!你想告诉我是这样?莫春日,你怎么有脸?”

指尖一抽,我捏住不断发抖的手,“或许不是你想的这样呢?或许我们……”

“闭嘴!不要把知雨跟你放在一起,恶心!”

手心被我掐得发紫,或许我们原本就相爱这句话被我吞了回去。

我平静地开口:“你无法接受,我理解。但是徐警官,知雨不是小孩儿了,你不能再替他做任何决定,不然只会跟当年一样。”

“当年?你还跟我提当年?你……”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愤怒的低吼。

徐知雨三个字不停跳动着。

我拿起手机,让徐峰看了一眼。

他像是突然被扼住呼吸一般,满脸通红,“接!”

我这才接了电话。

对面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这是徐知雨第一次给我打电话。

我抬眼看向徐峰,他也看着我,嘴巴张合,我琢磨了半天,才弄清出他想说什么。

他说:好好跟他说,别让他担心。

“徐知雨,给我带块蛋糕回来吧。”

对面无法回应,我挂断电话。

手机上立马跳出一条短信。

徐知雨:想吃什么口味的?

我:芒果。

徐峰沉默的点燃烟,一个老烟枪被呛得不停咳嗽,咳的得眼都红了。

“当年知雨意外失声,我为了让他能当个正常人,才把他送进那间学校…”徐峰停下话头,弹了弹烟灰,“我做错了,我不该把他送进去。”

徐峰冷眼看我,“我会一直看着你们。”

徐峰甩下这句狠话扭头就走,我松了口气,这下终于没有阻碍了。

我跟徐知雨之间跟普通的情侣没什么区别。

就是身价不对等。

徐知雨在艺术界小有名气,大学没毕业就已经有好几副出名的画作,现在更是在筹备自己的画展中,而我只是一个学历不高的打工妹。

我不懂画,没什么艺术细胞,每次徐知雨带我来看画展,跟我讲解名家画作都像是在对牛弹琴。

但今天的画展不同,我好像看懂了,名叫“蝴蝶”的这位画家的画。

面前的这副《沉鲸》,出自五年前十二月二十日。

蓝色浓似黑的深海,静卧着一条巨大的白鲸,断掉的背鳍,发出的秘密波纹。

手机突然响起,可能是受这幅画的影响,我的心脏不由自主的狠狠撞了一下胸腔。

“…喂?”

“知雨没在你身边吧?”

“没,他在楼上说要跟画廊的主人叙旧。”

“那就好。你现在来警局一趟,有人报警说你父母联合起来敲诈勒索他人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