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集坊第五十九期】李庚谈奇书《芥子园》的成书与流变|李可染|李庚|版画|画家|芥子园画传

11月5日，李可染画院院长李庚先生做客远集坊文化论坛，以“河山锦绣中国美术史上的一部奇书：《芥子园》的成书和流变”为题，与大家分享他多年来研究《芥子园画传》的心得与感悟，带领大家深入认识这部“奇书”。中国版权协会理事长阎晓宏主持了本次活动。

主讲嘉宾李庚

《芥子园画传》是中国出版史上第一部有关山水技法的图解式彩色套版精印本，也是第一部解构中国画构造的书，堪称“中华文化图像宝典”，在印刷史、版画史、绘画史、出版史、美术教育史、世界艺术史等众多领域中都有着重要地位，其广泛传播和巨大的国际影响令人惊叹，是中国美术史上的一部“奇书”和“天书”。在两个小时的演讲中，潜心研究《芥子园画传》20多年的李庚先生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介绍了《芥子园画传》的成书、流变、影响及其当代意义。

李庚先生开门见山强调，《芥子园画传》在我国是一部远被低估了的书。很多人认为，《芥子园画传》仅仅是一本画谱，实则不然，这部书有非凡的价值。李庚说，很多人书斋里都有《芥子园画传》，我国出版过此书的出版社也不在少数，但迄今为止这部书在中国出版界的评价并不太高，基本被定性成中国绘画的一本入门书——这也是我国大多数美术史专家、出版专家、版本鉴定专家的一种认定。但李庚先生在30多年的海外教学中发现，海外对这部书的认知和评价比国人要高出数十倍，众多外国学者经常在各种文章和场合推崇《芥子园画传》的重要性、突出和显要，认为《芥子园画传》是一部演绎出中国造型结构精要的奇书，为样式造型学提供了丰富内容，功用非凡。

《芥子园画传》成书于康熙十八年，即1679年。曾有论者认为该书作者为王概，李庚经过专门研究后认为——“这是一个大谬”。他说，这部书的作者非清初文豪李渔莫属，《芥子园画传》是李渔以其居所“芥子园”为名编辑出版的一部画谱，其流传版本众多，编者包括了王概、沈心友以及各书局的刻工等许多人。这部书的初版只有山水集，之后的百余年间又出版了二至四集，同时还有再版、衍生版、特别版、派生版乃至各种盗版等诸多版本，至今还不断地有改良本、新译本、节译本、增印本出现。李庚表示，在中国出版界，一部书奇奇怪怪的版本出现这么多，在他的调查中是绝无仅有的。

《芥子园画传》的特点首先是一部无字书，无须识字就能看懂，一枝荷花、一棵松树，一只仙鹤……，都是图形，因而适合所有的人看。李庚介绍，此书在清朝康熙年间出现时，尽管当时大约每一千人中才有一个读书人（他们读的最重要的书通常是《论语》），绝大多数人是不识字的，却无碍于《芥子园画传》这部无字之书一经推出即风靡神州——男女老幼妇孺，无论识字与否，都能“阅读”它、都愿意“阅读”它：妇女刺绣用的花样、木匠雕刻用的纹样，都能从中找到样子。由于方方面面的人都需要它，《芥子园画传》这部实用的书就广为流传起来，它拥有的读者远比《红楼梦》的读者要多。即使今天，14亿中国人也都看得懂这部书。

主讲嘉宾李庚

李庚认为，中国历史上有两部书是制高点，一部是有字的《论语》，另一部就是这部无字的《芥子园画传》。国人中读《论语》的比例并不高，但看《芥子园画传》的人是数以亿计的，仅从受众规模来讲就堪称奇书。他表示，《芥子园画传》的出现是当时版画革命的结果，即印刷术给当时社会带来冲击，用现代术语讲就是媒体革命。

李庚介绍说，在国内外很多名画家心目中，《芥子园画传》是了不得的一部书，例如明末清初著名山水画家石涛就非常喜爱此书，而且风格深受其影响，曾有外国评论说，石涛三分之一的画都源自《芥子园》。李庚的父亲李可染先生自幼就非常喜爱《芥子园画传》，达到了手不释卷的程度，甚至睡觉时都握在手中。国画大师傅抱石先生将《芥子园画传》当作自己的入门之师，其晚年时还特别建议恢复、重建芥子园。

不过，如果仅仅认为《芥子园画传》是一本发行量巨大的绘画入门书、是人人可读可用的实用之书、是画家们的“宝贝之书”，也还是低估了这部书的价值。李庚认为，最重要的是《芥子园画传》在流变中给社会、给世界艺术发展史带来的巨大影响。在国内，《芥子园画传》的影响力可以说波及中国全土及方方面面，比如在出版界、版画界、民间工艺界均带来了巨大冲击，并影响至今。

从国际来看，《芥子园画传》对日本文化艺术、世界艺术都产生了极大影响。李庚详细介绍了《芥子园画传》传入日本的过程及其影响。《芥子园画传》出现后很快就传到海外，第一波传入日本，立即受到包括官员、学者、画家和普通百姓在内的日本社会各界人士的喜爱，李庚说，“这本书一传到日本就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日本人研究东西很细，文人之间、文豪之间在信函中就说，我最近看到《芥子园》了，看完这本书明代的书我不读了。日本很多人都临《芥子园》，其文人、大画家对《芥子园》推崇备至。”日本的将军幕府（相当于清朝宰相级别的官员）称《芥子园画传》为天书，日本政府还出资“出版”了此书。《芥子园画传》在日本的另一重要影响，是成为日本江户文化的催化剂之一，江户时期兴起的“浮世绘”即受此书极大影响。

300多年后，这部书在日本还有多大影响？李庚用一个例子做了说明：“我曾在日本一家书店看到，门口显要位置并排摆放的两本书，一本是《论语》，另一本就是《芥子园画传》，可见此书影响之深。”

当《芥子园画传》随着日本文化进入欧洲到达巴黎等城市时，又被一批青年艺术家所接受，其中，以莫奈为代表的“印象派”和另外一个叫“分离派”的艺术家群体受到此书深刻影响，可以说，《芥子园画传》改变了欧洲艺术进程。李庚认为，在世界美术史上，有一个起爆器就是《芥子园画传》。以艺术巨匠为例，在曾经征服世界大艺术家的日本浮世绘派中，最伟大的一个画家叫葛饰北斋，他的一幅画有海浪和富士山的版画被誉为日本的“第二国旗”，他曾经模仿《芥子园画传》做了六本画册，叫北斋漫画。他非常喜欢《芥子园画传》，将芥子园画挂在自己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欧洲印象派巨匠——西方当代艺术制高点莫奈也说过，“我一睁眼时没有中国版画不知道怎么过，睡觉时没有中国版画不知道如何入睡，吃饭时看到的要全是中国版画，别的画一概没有。”这些大师都是深谙芥子园之美的伟大艺术家，《芥子园画传》正是由此影响了世界艺术的进程。

今天，我们讨论《芥子园画传》的当代意义是什么？李庚先生在演讲最后强调，当前我们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面临中国文化如何向全世界传播的重大课题，必须坚定文化自信。《芥子园画传》的成书和流变，展现了我国一部非凡地改写了历史、改写了民族史、版画史、出版史和美术史的奇书在中国文化史、世界艺术史上的价值和地位，更展现了该书作为有力推手向世界传播中华优秀文化的典型历程，令人思考。《芥子园画传》所代表的中国艺术的简洁之美，影响了整个世界美术潮流，并且至今仍然深刻影响着现代文化。这部书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代表，其价值和地位有待被进一步认识，其潜力和作用有待被进一步挖掘。

阎晓宏主持本次活动

阎晓宏理事长在总结讲话中表示，感谢李庚先生为大家讲述了《芥子园画传》背后的故事，扼要地勾勒出了这部奇书的历史和在国内国际的重大影响。李庚先生的演讲逻辑严谨，深刻而又生动，兼具思想性、故事性与艺术性，深深感染了听众，也颠覆了大部分人对此书仅是本画谱的原有认知。《芥子园画传》是一部奇书，还有很多谜，需要深入研究破解。重视和重新认识、深入挖掘这部奇书，对于坚定文化自信，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提高中华文化国际传播力，都具有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