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红颜多薄命，眼下生活还是如此。初入职场的那段时光，我曾在一个实验室实习。在实习期间，我与同事们一起轮班工作。那时，实验室的轮班员工几乎都是女性，除了几个男性班长。我当时深深感叹，这些女员工真的太不容易了。我们实行四班三倒制度，白班工作八小时，大夜班则是六个小时，而中班工作时间最长，需要持续工作十个小时。

对我来说，最艰辛的是大夜班。凌晨三点之前，我必须赶到实验室接班。那个时刻是人们最困倦的时刻，我每次都不得不极尽全力在闹钟的催促下起床，然后匆匆赶到班车集合点，搭乘班车前往实验室。实验室建在偏僻的生产区角落，离我的宿舍相当遥远，坐车要花费二十分钟以上。如果不小心睡过头，错过了班车，我只能骑自行车或者一路小跑去实验室，以免迟到。

与我的同事情况相似的是，她们也都面容憔悴，频频打哈欠上大夜班。我所在的班组除了男班长刘向阳和我这个实习生，其他都是女员工，我记得班组里有二十多位女员工。绝大多数是已婚的中年女性，年龄在三四十岁左右，只有两三个年轻未婚女工。其中，白鹿苑就是一个未婚女员工。白鹿苑不仅长相美丽，而且才艺出众，喜欢讲笑话，性格非常开朗。当时她二十一二岁，宛如一朵即将绽放的玫瑰，引人注目。

有次我们一起上夜班时，准备开会接班，班长刘向阳发现白鹿苑还没有到。这种情况相当罕见。因为白鹿苑是一个非常敬业的人，她一心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尽早晋升为实验室的技术员，这样就不用早出晚归地倒班了。因此，白鹿苑通常都是第一个到达班组，最后一个离开。然而，那天她竟然迟到了。当时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手机通讯工具，要联系上白鹿苑可谓不易。后来，另一个单位上夜班的人给我们班组打来电话，告诉我们白鹿苑在上班途中被几个喝醉的人堵住了道路。

刘向阳闻听，立即带着我，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女员工沿着白鹿苑上班的路线寻找开去。果然，离厂大门没有多远，我们就发现了几个醉汉围在白鹿苑的身边，戏弄着白鹿苑。我们走近一看。这几个醉酒的人我们都认识，他们并不是一些流里流气的街混子，而是与分析中心相邻的维修中心的几名男青工。他们那天加了很晚的班，为了解乏就到工厂旁边的一家日夜餐厅喝了不少酒。结果，在回宿舍的路上碰上了白鹿苑，几个人就借着酒劲，调戏白鹿苑。白鹿苑那天也是凑巧，一向非常准时的她，那天没有按时醒来，睡过了头。结果就错过了班车，于是她就骑着自行车往分析中心赶。结果就碰到了这几个维修中心的青工。那天，这几个青工看见我们几个来接白鹿苑，就一哄而散地跑走了，因为都是认识的人，白鹿苑和刘向阳事后也没有追究。

因为白鹿苑是分析中心的一枝花，而且她又热衷于文艺表演之类的活动，小有名气，所以她远近闻名。在分析中心附近的管焊中心、服务中心还有运输中心等等单位，只要提起白鹿苑，那些未婚男青年没有不知道她的。所以，在我实习期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里，我经常能听到有关白鹿苑的绯闻。说是有个小伙子对白鹿苑喜欢得不得了，但白鹿苑嫌弃他也是个倒班工人，就坚决拒绝了他，但是这个小伙子却一厢情愿，后来得了相思病，一病不起差点把自己的小命给丢了。

还有一个向白鹿苑求婚的男司机，他对白鹿苑穷追猛打，使用各种手段逼白鹿苑就范，白鹿苑实在是顶不住了，就对那个司机说：如果他再纠缠着自己不放，就把他告到厂保卫处去，说他对自己耍流氓。结果，那位司机厚颜无耻地说：只要白鹿苑能成全他一次，让他挨枪子他都愿意，一边说着，这个司机还掏出随身携带着的一把匕首，当着白鹿苑的面，把自己的小姆指头切下来一截，吓得白鹿苑花容失色，一溜烟的跑了。

自从那一次白鹿苑在上班途中遭遇几个青工的堵截，班长刘向阳便给我分派了一项任务：尽量在深夜上班的路上与白鹿苑为伴。当时，我们俩都居住在单身员工宿舍区，而男女宿舍楼之间只有一堵墙的距离。我欣然接受，但白鹿苑犹豫了很久，最终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于是，在我们一起上夜班的路上，我们大多选择乘坐班车。然而，我在一段时间后才意识到，这看似平常的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因为，追求白鹿苑的男人实在太多了。有时，一些男人会守候在班车站点，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给白鹿苑送些夜宵，与她说上几句话。每当这种情况发生时，我就成了个多余的存在，无论我怎么劝阻都没用，有些男人拉着白鹿苑说个不停。有好几次，白鹿苑甚至差点上不了班车。

刘向阳见我与白鹿苑渐渐熟络起来，而白鹿苑对我的存在也没有反感。因此，在日常工作中，刘向阳尽量安排我和白鹿苑在同一组。例如，在晚上前往装置区采样时，我们都会骑着采样用的三轮车一同前往采样点。那时的工厂还处于建设初期，采样手段也相对原始。举例来说，在采样油罐时，我们必须顺着油罐的爬梯一路攀爬才能到达采样点。此外，工厂当时仍处于边生产边建设的阶段，许多建筑工地为了赶工期，通宵作业，拉材料的车辆络绎不绝。有些油罐甚至还是未完成的半成品，人孔大开，罐顶更是裂开了嘴巴。

我和白鹿苑每次采样还要经过一个铁路道口还有一个国道公路的岔路口，充满了危险性和挑战性。不单单是我俩，我们班组采样的人一般情况下都是两人一组或三人一组，这也是分析中心从安全角度考虑采取的措施。由于和白鹿苑朝夕相处时间长了，再加上我们俩年纪相差不大，白鹿苑仅比我大了一岁多，所以她把我当作了可以说些真心话的人。但毕竟是男女有别，我感到白鹿苑对我说的话，总是说半句留半句。有一次在采样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阵雨，我俩就跑到管廊架下躲雨。

不一会儿，雨停了，天空中又若隐若现繁星闪耀，一轮明月轮廓分明。也许是触景生情。白鹿苑说：还是月亮上的嫦娥自在，没有人打扰。我说：嫦娥也不好，太寂寞了，平常找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白鹿苑苦笑了一下，说：我宁愿寂静终生，也不愿意听那些骗人的谎言。当时，我并明白白鹿苑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能感觉到在白鹿苑的心中很可能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出事的那天是个大夜班，本来是我和白鹿苑去采样的，当我们把采样的器具装到采样车上的时候，刘向阳走过来对我说：分析中心有个先进集体的交流材料，明天要上报，让我再滋色修改一下。这次采样，他和白鹿苑去。

我帮着白鹿苑推着采样车，一路走向分析中心的大门。就在这时，刘向阳换了一件厚外套，出现在我们面前。我略微担心地提醒了白鹿苑，她转过头朝我微笑了一下，然后与刘向阳一前一后消失在黑夜之中。然而，好长时间过去了，只有刘向阳一人回到分析中心，他告诉我们白鹿苑已经找不到了。于是，我们班组所有的人放下手中的工作，沿着我们通常的采样路线开始寻找。令人惊讶的是，我们不仅找不到白鹿苑，甚至连采样车的踪影也消失了。我们将这个事件上报到生产指挥中心，他们连夜组织力量展开搜索，但却无济于事，白鹿苑依然下落不明。据刘向阳所说，那天白鹿苑的行为有些反常。根据规定，两个人应该一起到采样点，在一人操作的同时，另一人负责监护。然而，白鹿苑却告诉刘向阳为了加快取样速度，他们决定分头前往不同的采样点，然后在约定的地点会合。然而，当刘向阳采集完样品后，在约定的会合点等了又等，白鹿苑却始终没有出现。他以为白鹿苑可能会回到分析中心，于是完成自己手中的工作后返回，却发现白鹿苑已经失踪了。

事后，我们打开了白鹿苑的更衣室，发现里面的东西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当我们检查白鹿苑每天背着的女人包时，竟然发现了她怀孕的医院证明。这个问题使我们陷入了一种困惑，孩子究竟是属于谁的呢？这是否是导致白鹿苑失踪的原因呢？这一切只能是个无法得知的谜团。几年后，有人在废旧物料场的堆积如山之中找到了一辆被拆解的采样车。车上有编号，证明这正是白鹿苑当晚使用的车辆。然而，白鹿苑如同消失在雾霭中一般，无影无踪。

根据刘向阳的回忆，事故发生当天，他总感觉有一个人跟在他们背后，一直尾随着他们进入油罐区。而白鹿苑明显察觉到了那个人的存在，因此故意把刘向阳支开。然而，这只是刘向阳的一面之词，我无法确认其真实性。然而，我知道的是，白鹿苑因为她的美丽而埋下了祸端。但是，是否应该因为长相漂亮而受到惩罚呢？

有一年，我们遭遇了洪水。在某家门口，有一具头盖骨漂浮着。起初，我们以为它是个模型，但后来专业人士辨认出它的真实身份，这让我们吓了一跳。突然间，这个头盖骨显得有些恐怖。有人说，这是一个不愿寂寞的灵魂，重新来到人间，想要回顾一下烟火人间，重温逝去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