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中秋节，每到节日我就更加思念亲人，而我最最思念的人就是我的父亲。然而，我们早已经被生死分隔开了。十年前，父亲被诊断出患有晚期肝癌。当时父亲还不到60岁，他辛辛苦苦度过了大半辈子，却没有享受到与家人团聚的快乐，匆匆离世了。从被确诊到去世，只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我就失去了父亲。

2012年，父亲在深圳某医院被确诊出患有晚期肝癌。由于父亲实在太瘦弱了，医生建议我们采取保守治疗。当时，我的大弟弟和小妹妹一个在读硕士，一个在上大学，只有我和哥哥已经开始工作，所以照顾父亲的责任落在了母亲和小弟弟身上。我们太过无知和不孝顺了，总是心存侥幸，觉得父亲的病一定能治好。于是，我们没有一直陪伴在父亲身旁，这成为我们最大的遗憾。直到最后，弟弟给我们打电话说："姐，你快回来吧，爸快不行了。"那一瞬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要尽快回家，见到父亲，陪伴父亲并倾诉内心的话，把这些年来无法倾诉的话都告诉父亲。我从来没有对父亲说过"我爱您"，甚至连一句"我想您了"都没有对父亲说过，更不用说拥抱父亲了。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明明我内心有很多话要对父亲说，明明我非常想念他、爱他，却从未对他表达过。现在父亲再也听不到这些话了。当我们赶回家时，只看见父亲闭着没有神采的眼睛和已经冷冰冰的身体，安静地躺在床上。弟弟告诉我们说："父亲是在夜里去世的。"我们错过了见父亲最后一面。我们后悔且为时已晚。我原以为自己会害怕，可是当时我什么都没想，只想最后再陪伴父亲身旁。哪怕我们不交谈，什么也不做，只是能看得见父亲也好。因为不久之后，我们就没有机会再见到父亲了。

按照习俗，我们把父亲从房间里抬出来，放到大厅里，用锡纸盖住他的脸。我总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揭开锡纸，去看父亲的脸。但是长辈们都说："不能总给你爸让他见光，你们不知道吗，人走了不能再见到阳光了。而且，死了这么久也会有尸毒，对活人也不利。"我就像个不听话的孩子，总是想着没人看到就能掀开锡纸，偷偷看父亲。心里只想多看父亲一眼，因为马上要入棺材了，之后就再也看不到父亲了。我们守护了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就要离开家乡。

按照家乡的习俗，我们把父亲安葬在离家对面的大山上。当时，落棺的时候，一起送葬的长辈让我们不要哭，说我们做子女哭的话，他会走得不放心、不安心。另外，他们还说：所有送葬的子女亲人，谁第一个回到家的，谁的运气就最好。可当时，谁还在意这些，我还是没忍住，而且还干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外的事。当眼看着装着父亲的棺材被推下去，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我像一个不懂事、任性的孩子似的，抱着父亲的棺材号啕大哭，不愿意放手。叔叔拉着我的手劝我说：阿姐儿，放手吧，让你爸入土为安吧，不要让他走得不安了。

哥哥也说：放手吧，这一世我们与父亲的缘分太浅，也许还会有下辈子。再说，别耽误了时辰了。是啊，都是成年人，哪怕有再多的不舍也要放手，而我更希望耽误了下葬的时辰。因为，在老家，在这方面还是很有讲究的。当时，他们让我们这些女性或小辈们先回去，还交代我们说不要回头看，会不吉利。可我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错觉，好像多看一眼也好的。当我看到他们为父亲烧去房子和一些人偶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默默地念着：来世我们还要做父女。这之后，每次回家我都要到楼顶上，因为父亲就在对面的山上。虽然入目的都是漫山的野草和灌木松，可心里在偷偷地告诉父亲，他的女儿回来了。

感觉这样又能和父亲靠近一点，知道那个地方有父亲，心里就能多一份踏实。可是，这一种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也在2019年结束了。我们老家有一个习俗：土葬后，一般会在大概隔六、七年左右，再找一块风水宝地再另外安葬一次。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大葬，以后都不会再动了。我的父亲就是，哥哥找风水先生帮忙，按风水先生的指示，把父亲的遗骨起土再择日安葬。而这一次安葬就真的再也见不到父亲了。记得安葬父亲的那天晚上，山上只有我们5兄弟姐妹和小叔叔，除了我们手上的矿灯灯光外，四周黑漆漆、静悄悄的。

很多人，包括我在内，与我的兄弟姐妹一样，心情都变得十分沉重，几乎无法开口。每一句话都好像是对父亲的不敬一样。当我们准备好一切，临近时刻的时候，我的哥哥提出要检查一下父亲的骨灰是否有错乱。我的弟弟打开装有父亲遗骨的盖子时，我迫不及待地想去看一眼。不是出于好奇，而是因为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的机会。在今晚过后，我们将与父亲永别。因此，我偷偷地抹眼泪，不敢让他们发现。因为妈妈事先特别交代，给父亲算作搬新居的“喜事”，不能哭泣。

尽管如此，我还是贪婪地用眼睛注视着“父亲”，看着弟弟重新摆放他。我眼泪盈满双眼，幸好天色已经黑了，没有人察觉到我的异常。但我注意到哥哥脸上投射出不同的光芒。实际上，我们都同样悲伤，不久之后，父亲将被埋葬在三米深的寒冷地底下，随后被厚重的泥土覆盖，从此以后，父亲将独自留在这个偏远山区。

这次分别不仅意味着阴阳永隔，还代表着我们在空间上永远无法再次相见。而我再一次忍受着离别之痛。尽管曾经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痛楚，当我想到要将父亲留在寒冷的地底下时，我的内心感受到了剧痛。然而，这是大家共同经历的自然规律。所以，我们再次忍受着心痛，第二次安葬了父亲。事后，弟弟问我：你难道不害怕吗？我回答说：当时我只想多看几眼，哪还顾得上害怕。毕竟那是父亲呀！但弟弟告诉我说：小妹不敢看。其实，我猜想小妹之所以不敢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感到内疚。

据母亲说，在父亲生命最后的时刻，小妹从学校回来照料父亲。那时父亲因肝功能衰竭，胃口受影响，同时还有严重的肝腹水，肚子常常会胀大。那段时间里，父亲的胃口特别差，任何食物在他面前都失去了味道。我们想方设法，只希望他能吃点东西。母亲说，有一天小妹给父亲端来饭菜时，父亲还是照常说：放在那儿吧，等一会再吃。然而，那份饭菜一点都没有碰过。小妹生气了，一气之下折断了父亲专用的筷子，然后狠狠地扔在地上，嘴里还唠叨着。父亲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默默地回到床上躺下。然而，明显地，父亲的情绪变得更加低落。母亲因此严厉地训斥了小妹一顿，但伤害已经造成，再怎么训斥也无济于事。父亲离世后，小妹一直背负着这个包袱。

事实上，对父亲来说，我们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愧疚和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