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炊烟升起,阳光照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

这是1978年由邓丽君重新演绎的一首日本民谣,中文名称为《又见炊烟》,曲调柔缓、清新,歌词简洁,但却充满了画面感。每一首歌在每一个人听来,都会有各自独特的感受。经历和记忆的差别,让听歌的人,在脑中浮现的画面也会迥然不同,但是在情感上却往往能达到共鸣,这就是歌曲的独特魅力。

每次听到这首歌时,我脑中的场景是儿时的乡间,那片漫山遍野的梯田,层层叠叠地排列在山坡上,鳞次栉比。秋后的田野,农民们在收割完稻谷之后,稻田里留下了错落有致的稻茬,与散落在稻田里的稻草,一起将稻田染出暖意浓浓的黄色,与山上渐渐转黄的树叶相得益彰,交相辉映。田间留下了收获之后的稻草把子,有的堆成了稻草垛,有的依然在被晾晒着。离着梯田不远的地方,一间间黄土黑瓦的农房,房顶上的烟囱正飘着袅袅炊烟,烟柱随着微风轻轻摇摆,渐渐飘散,最后消失在空中。多么安静的画面,多么美的画面,犹如一幅画卷随着音乐徐徐展开。

说起田头的稻草垛,这承载了我太多太多儿时的记忆,那是放学嬉戏的场所,那是躺着看云朵的观赏地,那是和小伙伴说悄悄话的秘密基地。男孩们喜欢化身成为武士,对着毫无还手之力的稻草把子耀武扬威;女孩们化身成为家庭主妇,占着一个个稻草玩过家家。此时的稻草垛无疑是有生命的,是欢乐的,它和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孩子一起组成了一组动人的场景。

提起农村的稻草垛,就不得不提农村的秋收。秋天到了,黄灿灿的稻田,看着就让人格外地喜悦,一株株水稻在沉甸甸稻谷的压坠下,各个都低下头、弯下腰,那是等待着被收割的姿态,此刻你要是站在田埂上,深吸一口气,就会闻到水稻田里独有的泥土的芬芳,夹着一丝稻花的香气,那是收获的味道。经历了春耕、夏耘之后,终于在秋天迎来了这一年辛勤的成果,在此刻见到了自己即将收获的粮食,这是一种非常美妙的体验。

收割水稻是个体力活,一般都会叫上自家的男女老少,好赶在晴好的天气里,快速地收割完,收割之后的稻谷,还要赶着去晾晒哩。女子负责体力要求相对较少的活——割稻子,割好的稻子不能就地摊倒,而是需要一把一把地捆好,不能太大,不能太小,这些都关系到把握和效率。家中的生产壮力,推着稻筒沿着割水稻的路线行进,把这一把把水稻用力地砸在稻筒上,让稻谷和稻禾分离,在静悄悄的山谷里,此刻就回响着一声声汉子们打稻谷的声音,走近了之后,听到的是稻筒里噼里啪啦的稻谷飞溅的撞击声,在这一声声的撞击声中,随着稻谷的收割完成,稻谷也变成了一把把的稻草。

稻草晒干之后,勤劳的农民们会把稻草扎成把子,放在田里晒干。之后再把晒干的稻草,一把把地收集起来,找一个空地,或者是架一个空架子,中间立一根长长的杆子,当成主骨架,然后再把稻草把子堆成一个圆柱形的草垛,中间留一点空间,最后在顶上还要盖上一个“帽子”。远看像是一棵用稻草做的树,近看又像是一个守卫在田间的卫士。

那会的稻草对农家而言可是个好东西,用处可太多了。晒干之后的稻草,可以用来铺床,可以用来引火,可以用来给牲畜过冬。稻草和棉絮的组合让农户家度过一个个寒冷的冬天;用稻草烧的灶火,煮的饭菜似乎也格外地香;外面是漫天大雪的时候,而牲口棚里的牛羊们则不紧不慢地嚼着稻草,等待来年……

多年之后,不知何时开始,南方的稻田越来越少,有的甚至已经开始荒芜,剩下的稻田也基本都用上了机器,机器播种、施肥、收割。机器收割之后留下来的草垛,也不再是以前的模样,而更像是工业化的标准产品,它们被机器压成了四方形或者是圆筒形,大小均匀,捆扎结实,再也没有松松软软的感觉。当然,这样的草垛更利于后续的二次利用,在效率和利用率上,肯定要更胜一筹。但在我这一代人的心里,它怎么也比不上那个记忆中的稻草垛,尽管它参差不齐,甚至有些松垮得不成样子,但在我的记忆里,它不仅是一件实用的物品,更是一个玩伴,一种熟悉的味道,甚至感觉它是有情绪的,和我们小时候的心情一样,会哭会笑也会闹。

可如今它不再和人有多少联系,它变成了机器的产物,也像是一台机器那般,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它回到了稻草垛原来的样子,仅仅是稻草垛而已了,静静地躺着。

改革开放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带来了GDP的增长,带来了经济的繁荣,带来了物质的富裕,但却带走了乡村里的好伙伴,带走了乡里乡亲,带走了家长里短,带走了亲戚感情,也带走了我记忆中的稻草垛。

或许今后再也不会有稻草垛,再也没人会去堆这个看似多此一举的稻草垛。等到我们这一代人消亡之后,人们或许都不再知道传统的稻草垛该是什么样子,偶尔在书本上、网页里能看到一张图片,也很难有人能说明白它是什么,为什么会存在,有什么作用,甚至到最后图片也不会再有了。

时间总是一刻不停歇地向前奔跑,谁也阻止不了,稻草垛或许就和你我一样,只是时光中的过客,我们终将和炊烟一样慢慢飘散,不要问我们要去哪里,我们最只是融入到了时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