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我再次来到了位于崇州三郎镇樱花山上的八角井,因为去年秋天我与几个车友在这里露营时,认识了住在八角井旁边的杨大爷一家,由于他们是特殊的低保户家庭,我与杨大爷一家有过几次接触,离开八角井后,我始终没有忘记临走时杨大爷的老伴佟大娘对我的再三叮嘱,她叫我二天一定还要去看他们。(欲知详情请点击: 探访四川深山一隅:78岁低保户老人的生活现状及背后故事

初冬连续几日阴霾后,终于遇到一个晴天,但上午的太阳还未完全踏出云层,周围的群山在灰蓝的天空下仍然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霾,远处的成都平原也只是隐隐若现。

再次见到杨大爷,他正坐在自家房子下面的公路边与另一个跟他年龄和打扮相仿的老人聊天,凭着杨大爷的一脸络腮白须我确认了是他,而他在见到我后的短短几秒也认出了我。原本在来的路上我还在担心是否能见到杨大爷,因为他有时会下山赶场,没想到运气还不错。

杨大爷今年已经79岁了,但看他的精神头并不减去年,甚至比我刚认识他那会儿还要好点。他还是戴着以前那顶线帽,但身上的厚夹克和运动鞋成色比较新,款式也显年轻,这八成又是哪个好心人送给他的吧。

见到我杨大爷非常意外,他看着我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似乎没想通,一个劲地说:“我没想到你今天会上山来。”

彼时,我的内心有些歉意,毕竟都一年了啊。

刚见面,杨大爷便迫不及待地向我分享了他的一个好消息,他说明年他家就要搬到山下去了,当地政府给他们新修了房子,就在离镇上不远的公路边,杨大爷非常高兴。

而杨大爷现在住的房子,我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外墙粉上了白灰,墨绿漆的窗框里嵌着明亮的玻璃,宽敞的入户替代了低矮发霉的木头门,整个焕然一新,不再是以前那个棚户般的小房子了。

听杨大爷讲,镇上来人把房子重新收拾过,原来屋里那些没用的旧东西都被扔了,光不要的衣服都拉了一车走,电也通上了,只是他之前花800块钱买的那台二手电视机仍然用不了。

杨大爷还提到,他还收到了慰问信。

人逢喜事精神爽,难怪杨大爷红光满面,一直乐呵呵的,能搬到山下居住,对杨大爷来说可是天大的喜讯啊。

杨大爷示意我进屋,说:“你进去看嘛”,但因为我是孤身前来,便谢绝了他的好意。

恰巧他的儿子挑水回来了,倒是让我很意外,毕竟之前就了解到杨大爷的儿子平时都是睡到午饭时间才起床的,可这个点还是上午。

他用扁担挑着两桶水从公路那边走过来,因为速度有些快,两个水桶在扁担下晃悠,他还是戴着那顶黑色宽檐帽,挽着高高的漏出小腿的裤脚,我跟他打了招呼,没想到他还记得我。

杨大爷的儿子跟他母亲佟大娘一样精神上都有缺陷,他平时喜欢背着一把柴刀,因为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所以去年在一起露营的车友根据他的身形和打扮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大侠”,不过这次他的背后没有柴刀,说话也很友好,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人。

他走到房子下面上坡的路口时,驻足停了几秒,说了句好累,便将扁担换了个肩膀继续往家里走。

杨大爷看着儿子,愁眉说现在挑水要走两三里路,比原来还要远,并告诉我八角井封了,也就是那口古井,现在已经不能取水了。

我有些惊讶,和杨大爷来到距房子几百米远的古井边,果然,井上的铁皮亭子四面都被铁网围住,井口砌了砖,井外的小路也被砍掉的灌木和荆棘挡住,已经无法靠近。

杨大爷很惋惜:“以前十三家人吃水的踏踏啊”。我想起去年露营时也在这口井里取过水,那水清澈甘冽,不愧是一口百年古井。

正午暖阳高照,蓝天白云出现,八角井周围山中的树木红黄绿三色相间,呈现出这个时节山里特有的彩林景观,这应该是八角井一带一年中除了樱花盛开之外最美的风景了,杨大爷带着我沿着公路在古井附近转悠,通过一路上的聊天可以感受到,杨大爷还沉浸在即将搬到山下小区的憧憬和喜悦中。

我问杨大爷真的舍得离开八角井吗?毕竟他在这里出生长大,住了几十年,山里地方这么宽敞,环境和空气这么好,每月一家三口领着低保,粮油按时会有人送来,可以说生活没有多少压力。

杨大爷似乎也觉得有道理,他也认为住在山上很自在,他向我透露,最近一年经常会有好心人上山看他,给他买吃的、送穿的或者拿钱,甚至有一次去镇上赶场,还遇到一个认出他的好心人给他买了肉,他说这些人都很对,他很感激他们。

但转瞬杨大爷又改变了想法,有些无奈地说:“住山上始终不方便得嘛,下山赶个场要走几个小时路,我腿有关节炎,现在场都很少赶了,而且大家都搬走了,山上人都莫得,住在这里不安逸。”

“那你搬到山下去了我怎么来看你呢?那些好心人怎么来看你呢?又不知道你住哪儿,你又没得电话。”我跟杨大爷开玩笑。

杨大爷也注意到这个问题,想了一下,然后笑笑:“搬到山下去了我还是天天要转路嘛,我在路上看到了你们我就喊嘛。”

也对哦,杨大爷可是最擅长“社交”的,毕竟凡是上樱花山的游人和车辆,几乎都收到过来自杨大爷的主动招呼和问候,来过这里一两次的人也几乎都认识他,即使下了山想遇见他恐怕也不是难事。

转了一圈再回到杨大爷家门口的公路上,佟大娘扛着一捆柴火回来了,我跟她打招呼,但她已经不记得我了,直到我离开,她都没有跟我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