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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于1863年的利顺德饭店

抵至天津,袁世凯与家眷下榻于英租界的利顺德饭店。本计划与杨士骧商议脱身大计,老杨却没有见他,而是让自己的儿子杨毓瑛代替。拒见就算了,代替也可以理解,避嫌嘛,可杨毓瑛到酒店之后,第一件事是劝老袁赶快回去。

袁一时愤然:这就是传说中的人走茶凉?还是翅膀硬了?冷静下来,他想通了,这个建议是对的,既然奕劻都说他已经免于一死,现在回去应该没什么问题,相反,万一圣旨下来人已他去,那才是予人口实。谢过第二次来劝他的杨毓瑛,袁世凯身着国丧孝服,一身缟素返回北京。

1909年1月2日,上谕下达:“内阁军机大臣外务部袁世凯,夙承先朝屡加擢用,朕御极复予懋赏,正以其才可用,俾效驱驰。不意袁世凯现患足疾,步履艰难,难胜职任。袁世凯着即开缺回籍养疴,以示体恤之至意。”

袁世凯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地。

按照惯例,次日他专门向载沣表达了谢意,这才算走完流程。

载沣投鼠忌器,暂时放过了袁;但对袁而言,京城已非久留之地。

6日,袁世凯偕部分家眷,匆匆踏上南下的列车。他的目的地是卫辉。

临行前一晚,张之洞特意到锡拉胡同的袁府为他送行。那一天老张有些伤感,跟袁世凯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咱俩一起谈练兵、废科举、兴学堂、办新政,张、袁两家又颇有交情,好不容易有个对脾气的人,如今你被贬为庶人,连探访我都要避嫌夜行。送你离开,千里之外,这一别,真不知咱哥儿俩何时再能相聚?话刚落,老张已老泪纵横。

袁世凯唯有安慰,香帅莫要伤感,虽然人们说你为“清流”,我是“浊流”,但只要你我交情还在,日后定有再会之时,只可惜今后要有段时间不能与香帅您喝茶闲聊了。一番交谈下来,老袁竟也涕下动容。

人生有此知己足矣,今日惜别,只盼后会有期。

只可惜,此次相见,竟是两人的最后一面。是年8月,在这次秉烛夜谈七个月后,七十二岁的张之洞病故。袁远居洹上,愧不能亲自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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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开校父”严修(1860-1929)(右一)合影

来到车站,杨度、严修两位好友已等候多时。

杨度素以狂士自修,对世俗不甚理会;严修为教育部副部长,清水衙门,无涉兵权,也不需考虑太多物议谗言,所以他们不像北洋其他部将那样,一言一行都要留意隔墙之耳。尤其是严修,得知载沣要罢黜袁世凯,当即提出反对,他是学部侍郎,深知袁氏一生重视教育,也知袁办学的辛苦和成绩,可载沣哪会听他的,没有除掉那姓袁的,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五味杂陈的袁世凯,想起之前的光辉岁月,现在落得凄冷下场,眼看春节将至,年都不让人过安生,无限感慨之后,与杨度、严修含泪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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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年南开大学开学合影。2排右9严修、右7张伯苓,后排左1周恩来

老袁被罢官返籍,其麾下旧部虽不便到车站相送,但也以不同程度、不同方式地对清廷表达了不满,如在满汉矛盾和立宪等问题上大做文章,以示抗议。段祺瑞相对聪明,选择在保定车站等候老上司,让老袁备感欣慰。

由于袁的特殊身份,这件事在国际上有一定影响。《纽约时报》有文章预测,袁世凯被解职后,大清国将发生更多的“革命暴动”;《泰晤士报》在肯定袁氏政治才能和政治作为的同时,也表达不平,称“就是这样一个官吏,居然被满洲政府用侮蔑的方式放逐了”。《芝加哥每日论坛报》则认为,袁氏被黜,标志着中国的新政和改革,或将就此停滞。

袁虽成一介布衣,但他的嫡系部将和军队还在,针对朝堂上的挺袁派,倒袁先锋赵炳霖又来迎战,并到养心殿向载沣表明了自己的想法,说袁虽被罢官,但罪名不著,仅仅因为一个足疾不能服众,目前北洋旧部都在说摄政王排汉,不如乘此良机,把首席军机奕劻也一块儿端了,独用一个汉人张之洞,姓袁的失去臂膀奕劻,势必大减。载沣对赵炳霖的建议很满意,但张之洞不满意,两人是怎么想的,老张都清楚,前几天刚擦完眼泪,不能这时候就把老伙计给卖了,况且新朝甫立,妄作人事变更,于社稷稳固无益。

张之洞不愿做首席军机,只能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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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时期的载沣(1883-1951)

对于袁氏集团的暗流涌动,载沣不是没放在心上,他只是觉得与其和北洋系口舌相争,莫若实际行动来得实在,袁再厉害,怕的也是剪其羽翼。

1909年2月8日,邮传部尚书陈璧被第一个拿来祭旗。诛杀的理由没有,随便找个借口革职还是可以的。载沣来得更绝,不但革职,而且永不叙用。陈壁遭受的当头一棒让一向精明的徐世昌马上警惕起来,当日自请开缺。次日,徐世昌卸任东三省总督,内调为没有实权的邮传部尚书,其原职由满人锡良接任。3月23日,民政部副部长赵秉钧也被革职。

1910年4月,看到北洋系官员一个个被清算,署理江北提督的王士珍自行请辞,载沣欣然应允。同年12月,驻守京畿的第六镇统制段祺瑞被外放江北提督,驻清江浦(今江苏淮安),其职由留日士官生吴禄贞接任。冯国璋与清廷关系稍好,屡假不准,“此后遂钳口结舌,随声画诺”。1911年1月,时任邮传部尚书唐绍仪称病“致休”。2月,邮传部铁路局局长梁士诒遭盛宣怀弹劾去职,盛由此继任局长,一度被袁氏集团夺去财源的盛宣怀再度接手铁路。

在这股革职风暴中,唯一一个没被裁撤的是北洋集团准成员杨士骧。袁曾言:“天下翰林真能通的,我眼里只有三个半,张幼樵(佩纶)、徐菊人(世昌)、杨莲府(士骧),算三个全人,张季直(謇)算半个。” 作为被袁氏认可的“三个半”翰林之一,杨士骧虽然名气最小,却还是有两下子的。看到势头不对,他提前用金钱贿赂了奕劻。不巧的是,杨于1909年病逝任上,载沣乘机将直隶总督之位授以满人端方。任职农工商部的袁克定官职不足构成威胁,又无实权,载沣碍于“恨屋及乌”的非议,并没有把他怎么样,袁克定因此成为其父隐退期间在朝中最直接、最得力的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