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前的青蛇

1993年11月4日，由徐克执导、张曼玉、王祖贤主演的《青蛇》在香港上映。

那时候，徐老怪是香港影坛的潮流引领者，凭借《倩女幽魂》引发古装鬼片风潮，凭借《笑傲江湖》开创新派武侠风潮，《黄飞鸿》系列更是在东南亚、日韩都风靡一时。王祖贤和张曼玉自不必说，当年港圈女星的顶流。

而且，这部电影还是华人最耳熟能详的白蛇题材。

结果，这样一部电影，上映以后，在香港只拿到了940万的票房。虽然也不算太差，但以它的质量、卡司来说，确实有点让人大跌眼镜。

仔细分析起来，票房不够理想，或许跟它太妖，太过超前有关。

首先是主角的“妖”。

走起路来，腰肢扭动，像蛇般恣意。

看起人来，媚眼如丝。

还有青蛇、白蛇贴脸、缠绕，隐隐的“姬”味。对主流观众来说，都有点太怪了。

现在中国人最熟知的白蛇传改编版本，是赵雅芝版的《新白娘子传奇》。这个版本里，白蛇、青蛇的“妖味”已经几乎荡然无存。白素贞更像一个儒家文化语境下贤妻良母的角色。

而这部电影改编自李碧华的同名小说，原著便已极其先锋。它将故事主角由白蛇转向青蛇，让她以蛇的视角，探寻人世间的情欲、忠诚。

电影里的法海，也不再只是单纯的“卫道士”角色。开始时的他，是绝对“人妖二元对立观”的拥护者，粗暴地便把蜘蛛精几百年的功力毁了。直到看到那串佛珠，看到两蛇为产子孕妇遮雨，才稍稍动摇绝对人与妖对立的观念，也搅乱了他的心性……

可以说，《青蛇》中的法海，是最有人味的一版法海。这个角色，也成了赵文卓演艺生涯中的一个经典。

电影最后，法海恍然大悟，不再执着于人、妖的身份对立，明白世上只分“有情者”和“无情者”。

关于电影的解读很多，这里不再深谈。

划重点，我想说的核心是，《青蛇》之后，华语电影确实再没如此精彩的双女主电影了。

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那是张曼玉和王祖贤最好的年华。

还有美轮美奂的服化道、江南意味浓厚的美学，无不让人可以一看再看。

当然，还有已经被盘出包浆的“大威天龙”桥段。可以说，那时的港片真敢拍，也善于拍。

1993年，是整个华语电影最璀璨夺目的一年。如今再看，不胜唏嘘。

高达9.5的豆瓣评分，是观众给它的最高礼遇。

歪打正着

众所周知，《青蛇》原本定的两位女主角，是巩俐和梅艳芳，巩俐演白蛇，梅艳芳演青蛇。

没想到，巩俐之后又接到钱永强的电话邀约，原来是永盛公司出品《天龙八部》。巩俐心想可以和偶像林青霞合作，就推了《青蛇》答应钱永强出演了。梅艳芳得知好姐妹退出，也跟着退出了这部电影。

兜兜转转，最后角色落在了张曼玉和王祖贤身上。

《天山童佬》无论是票房和口碑都不尽人意。

但是，林青霞和巩俐的双女主风采，却依然让人一再回味。

两人一袭飘逸的古装，共同抚琴的画面，曾是多少人记忆中的经典。

巩俐和林青霞都是山东美女，更具北方女人的霸气和大气。

如果最终《青蛇》由巩俐和梅艳芳来演，应该会别有风味。但，估计没有张曼玉、王祖贤版灵动邪魅。

只能说，可惜了巩俐和林青霞的无敌组合。如果换作徐克来导演，应该也可以成为一部经典了吧。

经典流传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香港影坛，阳刚意味极浓，虽然女星层出不穷，也有“霞玉芳菲”影响深远，但核心话语权，还是掌握在男性手里。香港电影，仍是以男性为主，女性为辅的框架。

从电影票房排行就可见一斑，扛起大旗的“双周一成”，以及后来影响遍布整个亚洲的“四大天王”，便是例证。

能拍，也会拍女人的香港导演，并不多。这其中，王家卫算一个、关锦鹏算一个、徐克也是其中佼佼者。

徐克最善于发现女星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蜀山传》里林青霞惊鸿一瞥，让徐老怪留了个念想，十几年后成就了新派武侠经典《东方不败》；《倩女幽魂》本来并不属意王祖贤，可自从这部电影后，论到女鬼角色，再也没人超越王祖贤的聂小倩；至于张曼玉，《新龙门客栈》里的金镶玉风骚泼辣，再到《青蛇》里的“妖气”，都让人耳目一新。

李碧华的原著《青蛇》，本来就极具女性先锋意识。她把一个报恩的传统故事，装入了女人探索情爱、忠诚、自我的新酒。

张爱玲说，读《红楼梦》常读出现代性来。

不知你有没类似的感觉。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内地和香港电影，就犹如两个世纪的不同东西。

当然，即便在那样土得掉渣的氛围里，我们还是能看到《芙蓉镇》、《红高粱》这类外表土，但内里根本不土的电影。何况后来的《霸王别姬》和《阳光灿烂的日子》。

进入新世纪，内地经济崛起，恰逢商业大潮兴起，内地电影开始变得花里胡哨起来，但掰开华丽的外表，往往内核陈旧得令人发指。

在什么都讲究正确的当下，好好的商业电影看部足版尚难，更遑论其他。自我阉割的时代，那时的神采飞扬，才叫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