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山泊一百零八条好汉中,“小旋风” 柴进出身最为显贵——周世宗柴荣之后,赵宋的天下就是柴家“让”予的,他家藏宋太祖赵匡胤亲赐丹书铁券,可犯九罪而不死,虽非赵家人,却享有和赵家子孙同等权利,虽无实权,但位尊爵显,富可敌国。

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遭高俅陷害,发配沧州途中路经柴进庄园,拜访而不遇,正怏怏离去时碰见打猎归来的柴进。见过世面的林教头也被柴进的气势给震得有些晕眩:“好似晋王临紫塞,浑如汉武到长杨”,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王者风范吗?

然而多年后,这位有免死铁券护身的天潢贵胄,却终为高廉所迫害,在宋江率部攻克高唐州、砸开大牢后,他逼不得已上了梁山 ,后梁山英雄排座次时,这位“龙子龙孙”仅坐第十把交椅,地位甚至不如被他救助过的“配军”林冲。柴进排名第十,主要负责管管钱粮,好比后勤部长,并未能跻身梁山的权力核心层。究竟是什么让柴进由享特权的大宋既得利益者落草为寇?又是什么原因使对水浒山寨有大恩德的柴进被排斥在梁山中枢之外?

愿意掏钱救人急难,却不愿与好汉交心

在《水浒传》中 ,林冲发配沧州时途经一酒店,便进去打尖吃酒,店小二们殷勤招呼别人,却全不理会林冲和两个押送公人 ,林冲焦躁,敲桌子道:“你这店主人好欺客,见我是个犯人,便不来睬着” 。店老板解释道,本地有位大财主名叫柴进,“专一招接天下往来的好汉,三五十个养在家中,常嘱咐我们酒店里‘如有流配来的犯人,可叫他投我庄上来,我自资助他’”。店家怕林冲吃的酒足饭饱,柴进见后以为他盘缠充足而不资助他,因此有意慢待,也算出于好意。

柴进乐善好施,甘愿资助天下好汉于艰难困厄中确实无可厚非,然而如此大鸣大放的高调宣扬着实让人难以接受。流放的犯人大都有罪在身,即便有林冲这样的含冤负屈者,但毕竟触犯大宋律法,作为前朝天子后裔,柴进公然袒护罪犯, 有悖于国家法度,然而他却毫不顾忌地高调作秀,也算有恃无恐了。

林冲去柴进庄园拜访时,恰遇柴进打猎归来,他跨马问道:“这位带枷的是甚人” ?听说是林冲后才下马相迎。贵胄之傲气溢于言表。

他携林冲返回庄园后吩咐仆人置酒招待,小说原文如下:“只见数个庄客托出一盘肉,一盘饼,温一壶酒,又一个盘子,托出一斗米,米上放着十贯钱,都一发将出来”。柴进见了道:“教头如此,如何恁地轻意”?

由此可见,柴进对过往犯人并非发自内心予以重视,多为敷衍打发之意,几吊钱几升米,似乎只为在江湖上博个好名声。他手下如同例行公事一般随便打发,显而易见其主人的作秀本质。柴进如此宣传自己的慷慨与博爱,却又如此漫不经心的对待这些侠肝义胆的流放之人,犯了江湖大忌。

和及时雨宋江比,柴进没有容人雅量,情商也逊一筹

在《水浒传》中宋江和柴进行事风格最为相近,都喜欢慷慨解囊来资助落魄豪杰,但两人的社会地位却有天壤之别。宋江不过是郓城县衙一押司,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而已。柴进却是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的“龙子龙孙” 。两人的财力更是差之千里。可为啥小吏宋江被人称作“及时雨”,且美名江湖传扬,并且上梁山后被众兄弟推为山寨一哥,而同样风格的柴进却连核心领导层都进不去呢?

首先,柴进在气量上就不如宋江。宋江怒杀阎婆惜之后逃到横海郡(沧州)投奔柴进。柴进酒肉款待,酒酣耳热之际,宋江出去解手,不小心踩到一把火锨柄上,火星四溅,将正在那烤火一条大汉吓了一跳。那汉就是武松,他发怒起来,一把揪住宋江,挥拳便打,庄客急忙道:“这位是大官人最相待的客官”。武松道:“客官?客官?我初来时,也是客官,也曾相待的厚,如今却听庄客搬口,便疏慢了我,正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为何柴进疏远了武松?原来武松贪杯,性子又刚直,一旦喝醉了就要打庄客 ,庄客向柴进告状,久而久之就慢待了武松,甚至武松患了疟疾也不闻不问,任由他一个人在廊下烤火取暖。

柴进和手下人都将林冲、武松等人看作前来混吃混喝的闲人,因此怠慢与轻视自然流露。林冲性格温和,不和他们计较,武松却直爽豪迈,自然受不得这等轻蔑。而柴进却因为庄客的挑唆而不喜武松,足可见他的度量并不大,更不能容人。

俗话说:交人交心,这才是为人处世的上上策。英雄豪杰都是心高气傲之人,即便暂时落魄,也难掩“恃才傲物”之心。这些身处逆境之人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援助,更需要承认与抚慰受伤的自尊。柴进仅仅以小恩小惠代替心灵的交流,而宋江却知道他们最需要什么。

后来,武松准备回山东清河县去找哥嫂,柴进“取出些金银,送于武松”。武松客气道:“实是多多相扰了大官人”。而宋江却送出数十里,不忍分别。武松拱手作别,宋江却说:“何妨再送几步”。武松道:“尊兄不必远送,常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宋江道:“容我再行几步”。最后在道旁小酒店里赠给武松金银,再和他结拜为兄弟。

同样花钱,效果大不一样。柴进只是赠与盘缠,而宋江除送他钱财外更送上一份情谊,在武松江湖飘零,身边无亲无友时给他带去关怀、慰藉与尊重,这份真情实意是多少金银都换不来的。而柴进因容人气量不足,又不屑于交人交心,仅仅用钱财来维系情谊,让这样一位身怀绝技、义胆包身的大英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成为宋江的生死兄弟,确实是其人生中追悔莫及的一大憾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者为草莽

柴进和宋江一样,慷慨大方,挥金如土,散尽家财的他却得不到天下英雄的心,确实也是他人生中的一大遗憾 ;宋江也不把钱当钱,却把人当人,于是赢得了人心和及时甘雨的美名,并被大伙儿拥戴为梁山之主。

柴进以为自己有丹书铁券加持,谁也不敢把他怎么地,于是不识时务,妄自尊大,最终使自己命犯太岁,身陷囚笼,一代天潢贵胄却被逼上梁山,确实让人痛心。

彼时,北宋已经进入末世,纲常失序,群魔乱舞,地方官早就不把宋太祖亲自颁发的那道免死铁券放在眼里了。本该低调行事保富贵的柴进却公然宣称要庇护过往罪犯。前朝天子之后柴进和朝廷罪犯厮混在一起,这不是等于在宣布和王法相抗衡、和大宋唱对台戏吗?如此嚣张高调,宋徽宗会作何感想?高唐知州高廉又怎会视而不见呢?

高唐州知府高廉的小舅子殷天锡要侵占柴进叔父柴皇城的大花园时,柴进怒不可遏,愤愤前往,对殷天锡说:“直阁休恁相欺!我家也是龙子龙孙,放着先朝丹书铁券,谁敢不敬”?柴进本是前朝皇帝柴荣之后,一代又一代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却仍自诩“龙子龙孙”,岂不是太过张狂。自古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你姓柴,他姓赵,难不成要谋反?他祸从口出,无论出于政治目的抑或是个人情感,高廉都必致其余死地而后快。

丹书铁券无疑是宋太祖赵匡胤和前朝柴氏的一份契约而已。如今时过境迁,一百六十多年过去了,后周柴氏早就已沦为砧板上的一块鱼肉,而当朝赵家已成刀俎,宰割柴家人又岂会因为一个早就失效的丹书铁券而缩手缩脚?

柴进确实有些不识时务,又喜欢呈口舌之快,最终遭高廉陷害,身陷囹圄,要不是梁山好汉拼死打下高唐州,他恐怕早就人头落地了。

他被梁山好汉救出生天后,迫不得已落草为寇,因不受众人待见,委委屈屈的坐了第十把交椅。

在社会上呼风唤雨的“龙子龙孙” 柴大官人,上山后连核心领导层都挤不进去,内心的凄凉与落寞又能向谁倾诉?做人过于高调,做事又过于低调,端着贵族架子、气量不足又不交心还不识时务最终让其从强势沦为“弱势”,甚至走向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