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甄嬛恍惚听到槿汐地呼唤,方渐渐睁开双目,这才发现原来是场梦。槿汐见甄嬛醒来,忙又俯身关切道:“娘娘,可是梦魇了?”
惊魂未定的甄嬛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来,紧拉住槿汐的手,心中略觉有了些着落,遂温声细语道:“槿汐,你几时回来的?”
“奴婢也是刚进门,听见娘娘似在梦呓,奴婢担心,便忙过来看看,娘娘果然是梦魇了。”
甄嬛轻轻叹了口气,复又合上双目,略缓了缓神,须臾,方低声絮絮道:“槿汐,你先坐下。”
槿汐恭谨道:“娘娘有话只管吩咐罢,奴婢不敢无礼。”
甄嬛执意道:“是本宫让你坐,无妨。坐在本宫身旁,咱们好说话儿。”
槿汐见甄嬛面色阴郁凝重,欲言又止,且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儿,情知此事非比寻常,便欠着身子坐在甄嬛身侧,一面用帕子为甄嬛揩拭额头,一面关切道:“娘娘,可是要奴婢为您解梦?”
甄嬛摇摇头,轻轻推开槿汐揩汗的手,心有余悸道:“槿汐,那不是梦。”
“不是梦?”槿汐不解。
“一言难尽,本宫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甄嬛再次合上了双眼,仿佛重又回到了方才的梦境中——
1:知己未必真“知己”,心思深藏无人悉,假面从始戴到终,真相显现终有期。
“娘娘,想说什么便直说吧,奴婢跟随娘娘多年,兴衰荣辱,从生到死,奴婢与娘娘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呢?”槿汐温言劝慰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果真是'天不藏奸’啊……”甄嬛自顾自喃喃自语道。
“娘娘,您?”
甄嬛言罢,却依旧闭上了眼,静默了半晌,方又幽幽道:“槿汐,倘若你一早便知道本宫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你还会效忠本宫、由生至死么?”
“娘娘,奴婢亦在宫中生存多年,见多了人心险恶、复杂多变,既然不得不与狼共舞,那就只能变身为‘狼’才能强活下去。娘娘身为被六宫怨妒的宠妃,更是有许多的逼不得已。”槿汐言辞恳切道。
“是,本宫明白。可是——”甄嬛合着双目,点点头,须臾,又悠悠叹道:“虎狼虽毒,却也不食其子,可本宫……”
“娘娘,您想说什么?”槿汐有些狐疑不解。
甄嬛微微蹙了蹙眉,黯然神伤道:“到底是从何时起,本宫居然也具备了虎狼之性?且比虎狼更毒,‘虎狼尚不食子’,可本宫,竟亲手扼杀了自己腹中的孩子。”甄嬛痛心疾首道。
“娘娘到底在说什么呀?恕奴婢愚钝……难不成,娘娘是说,那次被华妃罚跪、导致滑胎的孩子?”槿汐懵懂道。
甄嬛摇摇头,负疚道:“不。是‘用来扳倒宜修’的‘那个孩子’。”
槿汐恍然,旋即含笑劝慰道:“娘娘原来是为这个,奴婢还以为什么事呢。娘娘自己也知道,那孩子横竖是保不住的,温太医与卫太医皆说那孩子只有几个月的天命,胎里不足,也是没办法的事,娘娘不过是顺水推舟、借这个已无力回天的孩子为宫嫔们除去‘公害’罢了。又何必痛悔自愧?”
“不,槿汐。”甄嬛与用手轻轻拍了拍槿汐的手背,压低声音絮絮道:“那孩子并非先天不足,恰恰相反,那孩子安稳乖巧得很。是本宫,是本宫欲令智昏,故作妊娠不适,暗示卫临放出风来,让端妃、敬妃以及本宫身边的所有人,都以为那孩子‘原本就保不住’……”
“啊?娘娘,您,您为何要这样做啊?”槿汐神色骇然地望着甄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很震惊是不是?原来本宫竟是这样的女人。狠起来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甚至还要拿他的命,来当作武器使唤利用——是不是?”甄嬛凄然反问道。
“不,这倒不是,奴婢没敢这么想,只是,奴婢心中有个疑惑。”
“你说。”
“既然那胎儿原本是个健健康康的皇子,那娘娘为何不把他生下来?娘娘若再为皇上生下皇子,岂不更加得宠,在后宫中的筹码更重,地位更稳?娘娘又何苦要‘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呢?这件事,原本便是可以‘两全’的呀?”
见甄嬛缄默不语,槿汐略顿了顿,遂又补充道:“彼时的宜修,已经自量不是娘娘的对手,多日称病,蛰伏不出,娘娘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等小皇子生下来,再对付皇后也不迟啊。”
甄嬛闻听此言,遂睁开了双眼,抵着靠枕坐直了身子,脸上的惺忪睡意一概全无,目光亦随之精光闪烁起来,遂神情坚定道:“不中用了,来不及了。”
槿汐仍不解其意,遂探寻道:“娘娘是指什么?”
“彼时,朝中许多大臣皆与皇后暗中勾结,‘立长立幼’僵持不下、迫在眉睫,一旦三阿哥真的成为太子,那皇后必定会母凭子贵仗势压人,我身在孕中不便侍寝,亦会心力不足,难以抵抗。
皇后若趁机再为皇上添置新宠,后果不堪设想,自古君王多薄幸,你不是不知道。彼时,我即便生下皇子,这孩子太小,也没什么用了。况且,宫中风云多变,夜长梦多,宜修一天不倒,本宫便寝食难安,芒刺在背。怎么可能等得了那么久?”
“所以,娘娘便决定‘壮士断腕、拼死一搏’?”
“本宫别无选择,不能给宜修喘息的机会,一定要在‘立太子之事成为成定局’之前,设法先将其击倒,随即乘胜追击,令其一败涂地,永不翻身。”
2、诚心忏悔又如何?一条性命付蹉跎,原本一段母子缘,转善为孽入因果
槿汐的眼神恍惚了一下,略怔了怔,只得勉强赔笑道:“是啊,娘娘也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想必那孩子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自己的额娘最终被皇后戕害荼毒吧?”
“槿汐——”
“娘娘,您说,奴婢听着呢。”
“槿汐,其实,本宫还有个‘难以启齿’的不得已,你可知道是什么?”甄嬛言及至此,遂垂下眼帘,黯然羞愧道。
“奴婢不知,亦不敢妄自揣测。”
“那便是‘果郡王’。”甄嬛无奈嗟叹道。
“果郡王?”槿汐眉头微蹙,疑惑不解道。
“是啊,彼时,若本宫当真诞下了皇上的孩子,果郡王会作何感想?……本宫不得不忌惮。”
“娘娘,此一时彼一时,娘娘已身在宫中陪王伴驾,比不得在凌云峰了。依奴婢看来,果郡王还不至于如此——血勇鲁莽。”
“不至于?哼,自本宫回宫以来,他已经有多次设法警告本宫了,甚至故意在御前失落了锦璎,蓄意引发皇上的揣测与怀疑。本宫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是,有些事,根本不像他想的那般简单易行。本宫身处其中,不得不权衡利弊,三思而行,只有谋定而后动,才能确保万全。本宫不可能贸然地、只为了成全他的野心,便将父母家人的生死荣辱而不顾。”
“所以,娘娘才决定要舍弃那个孩子么?”
“是啊,每次合宫宴饮,他见我与皇上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早已是妒火中烧,热血上涌,几次险些按捺不住——倘若本宫再为皇上诞育下皇子,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出人预料的蠢事来?”
“唉,娘娘说的也是,如此看来,彼时,娘娘也当真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呢。既然如此,娘娘还何苦还要为此懊悔不已,负疚自责呢?”
“是啊,话虽如此——”甄嬛启动双唇,思忖再三,却自觉词不达意,只得摇了摇头,叹息道:“那毕竟是本宫的亲骨肉,这孩子为了能投生为人,不知在地府等了多少年,最后,竟还是被本宫的一碗汤药轻易扼杀了。
因执念太重,那孩子死后拒绝被超度,曾一度阴魂不散,流离失所四处飘荡,以至缺衣少食,无依无靠,且还要遭遇地府恶灵们的追打捕杀,它们试图将孩子的灵魂啄碎分食,强大自身,那孩子到处躲避,终日惶惶……当真是可怜不已。本宫思及至此,怎能不心如刀绞,惭恨懊悔?”
“唉,可也是。不过,事已至此,一切已无法补救转圜。娘娘便不要再负疚自苦了。——对了,不是说,那孩子已被纯元皇后抚养照顾了么?如今,怕是已经长成翩翩少年了吧?”
“罢了,不提了。”甄嬛复又拍了拍槿汐的手背,转而问道:“你去太后宫里,可见到了眉姐姐?”
槿汐遂把太后与眉庄的叙话转述给了甄嬛,甄嬛点点头,欣慰道:“终究是眉姐姐与本宫情意最深,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在太后面前为我开脱求情。”
“是啊。惠嫔娘娘敦厚雅重,对娘娘的情义更是难得。”槿汐含笑附和道。
“后来呢?”
“后来敬妃又去给太后请安,奴婢掂量着出来时间太久,娘娘恐会惦记,便先回来了。”
“嗯,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歇吧。”甄嬛温言道。
“是。奴婢告退。”槿汐行礼退下。
甄嬛听闻敬妃去了太后宫中,不禁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地捻了捻左手小指上的护甲,沉吟自语道:“不知太后召见敬妃姐姐,又有何训教?……”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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