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过后不久,东北漫长的冬天就开始了,农村的绝大多数人家都进入了“猫冬”模式,尤其是一场大雪过后,更是很少有人外出,村落里只有那袅袅炊烟在活动、翻腾。

若是,气温降到零下十多度以后,村里就陆续开始热闹起来,很多人家开始杀年猪了。

天气太冷了,家猪的生长就开始变得缓慢起来,人们舍不得把粮食“浪费”了,于是就开始约上亲朋好友,一起吃杀猪菜了。

天时地利人和齐具,家猪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当然,想吃上一顿杀猪菜远没有那么容易。

家庭主妇们需要提前一天做准备,杀猪菜的精髓不光是猪肉,还有酸菜。一颗颗酸菜被捞出,然后被刀工娴熟的妇女们齐刷刷地切好放在盆里。一锅杀猪菜往往需要熟练的妇女切两个小时的酸菜。

到了杀猪这一天就更加热闹了,村里相熟的壮劳力们都会过来帮忙。

猪会被从圈里赶出来,为了让其失去方向感,往往会拿一个化肥袋子套在它的头上。尽管现在的家猪没有了祖先的野性,但是想让它老老实实地引颈受戮是绝对不可能的。六七个成年男子才能将“二师兄”降服,将它捆绑好然后抬到事先准备好的板子上,五六个人按住它,负责屠宰的人则拿着一盆热水,一块抹布,一把尖刀。

杀猪前,需要用抹布沾上热水给猪“洗脸”。这可不是为了追求什么仪式感,而把猪脖子擦洗干净方便下刀,更是为了让流出的猪血不受污染。

屠宰师傅下刀之际,会有人端着半盆温盐水在一旁等待。待师傅的刀从猪的脖腔拔出,那人会立刻用盆接血。接血的功夫,猪会抽搐几次,当它的身子逐渐变凉,血也逐渐流干了,人们这时才会放松下来,接好的血会被立刻端到屋里,有专门的人负责拿“酱杆儿”不断搅拌防止血凝固。另一群人会把猪推向户外的一口大锅旁“褪毛”。

这口锅旁的人早已做好准备,锅里的水已经滚开。猪被放到案子上,人们一边拿着舀子将开水浇到猪的身上,另一边用钢板刮着猪的身体。如此往复,猪身上的毛、污垢都被清洗干净,远远看去白白的。

这时,猪再次被转移,下一步工序我们一般称之为开膛。早些年,这个程序都是在屋里完成的,只有近些年,房子外面接了一层阳光房,这部也转到了阳光房里。

开膛就是将猪剖开,按照不同部位进行分割。首先被卸下去的是猪头。然后在刀和斧的合作下将其从中间分开。一般而言,这一步都是由熟练的大师傅完成的,师傅用刀看似随意地分割,主人有什么要求,他都能满足,哪个部位分割多大,里脊、排骨、后鞧、蹄髈都会被精确分开。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庄子所说的“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不虚。

这时候,杀猪菜也开始做了。操刀师傅会将血脖、五花肉、瘦肉挑选出十多块交给厨房。厨房将肉洗净后就会冷水下入大锅中,此时的锅中只有辣椒、花椒、大料、大葱等几味简单的调料,灶里加上木头柴火,一道美食就拉开了帷幕。

待锅里的汤变得滚开,人们会撇去汤中的浮沫。奶白的肉汤在不断的沸腾,厨房里开始充满热气,氤氲的热气让人给人一种朦胧之感。肉香开始透过锅盖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

但是,这个时候还不是享受美味的时候。屋外的人需要继续收拾案板上的猪,还需要“倒肠子”。“倒肠子”是杀猪过程中最考验人忍受力、耐心的活。所谓“倒肠子”就是清洗猪大肠和小肠,肠子里究竟有什么我就不细说了,清洗好的肠子别有一番风味。若是清洗不好,在吃的时候绝对会让人咬着后槽牙质问洗肠子的人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

肠子可以配合青椒辣炒,佐上一杯白酒,那绝对是一道人家美味,一位朋友曾戏言这么吃才是“吃香的喝辣的。

当然,杀猪这天很少会炒肠子,人们更喜欢将调好的血灌入其中然后煮熟,这么吃起来绝对让人回味无穷。

新鲜的猪血中加入猪板油、豆油、酱油、盐、味精、鸡蛋、花椒面、葱花、大蒜沫等,搅拌均匀后用白瓷碗灌入猪肠中用白线系好。

对了,当血肠灌好的时候,酸菜早就下入到了锅中。酸菜不怕炖,在东北人的眼里,酸菜炖得越久就越好吃。

等到火候差不多了,肉会被提前挑出来,大块的肉会被切成肉片放在盆里。血肠这个时候该进锅,不需要太久,十分钟左右血肠就会完全成熟,在煮血肠的时候,还要拿针或者牙签不断去戳,这样方便把其中的空气排出来。

煮好的血肠同样会被捞出,轻轻揪住肠衣,用菜刀慢慢一剌,一块块泛着亮光的血肠就可以吃了。

这时候屋里屋外的活都告以段落了,锅里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酸菜被盛入碗中端上餐桌,切好的肉片、血肠放在汤锅中汆一下然后码在盘里端上去。

随着一道道才被端上餐桌,桌上的气氛开始热烈起来,人们拿起筷子,夹着肉片,蘸上蒜泥开始吃了起来。一口白肉下肚,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悦和满足。男人们喝着白酒聊着家常,很是热闹。

农村的杀猪菜都会摆上两三桌,主人会提前邀请外地的亲戚,村里熟识的邻居朋友参加。主人家不会有丝毫的舍不得,你吃得越多,主人就会越开心,你要是夸上一句“你家这肉真香”,主人家绝对会十分高兴。这时候,女主人一般是不上桌的,她会来回巡视,桌上的某一样菜少了她会立刻盛来一碗填到盘中,若是发现肉凉了,她会立刻将肉拿到锅里再汆一下。

小的时候,每到冬天,我都期盼着天气冷一些,因为只要外面能冻住了,就要杀猪了。杀猪并不单单意味着吃到肥美的猪肉、爽口的酸菜。还意味着和亲人、朋友的重逢,大人们觥筹交错,小孩子们开心玩耍。

自从大学毕业以来就到临县工作了,每年冬天家里杀猪都会选在周末。只要有机会我都会回去,因为那里有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