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西城
东方之珠的夜色已不像往日那五彩缤纷,而今酒吧的烟火气息也不如往日。
微雨纷霏的黄昏,月亮羞答答不肯露脸,我跟伴野君孵在河内道的酒吧,每人手上捧着威士忌加冰酒杯,晃两晃,一口呷尽,再以空杯倒视。“再来一杯吧?莫使金樽空对月!”伴野君意犹未尽,好!舍命陪君子,再来一杯,再来一杯,再来一杯辛辣的美酒。“沈桑,待会带我看看夜色,好不?”伴野的小眼,酒后显得更小了。我苦笑:“伴野,嘿嘿!如今已没有什么夜色可好看了!”“怎会呢,你怕花钱不想带我去吧?”伴野有点儿不相信。
我拍了拍鼓胀胀的裤袋:“我岂是kechinbo(吝啬鬼)!”逗得伴野哈哈笑起来。“请你好好地看看,窗外有多少家酒吧开着?”呆子伴野离座推门出,少顷又回座:“天哪,还不到三家,而且都没满员(满座)呢!喂喂,为什么?”离港四十多载的伴野满脸狐疑。“股市跌个不休,楼价尚在挣扎,钱没得赚,如何消遣?”旁边的小柳忍不住道出原因。
“香港不是东方之珠吗?咋的,明珠蒙羞了?”伴野似笑非笑地说。“香港不济,东莞又如何?”小柳乃东莞专家:“玩意还是有的,不过化整为零,打游击战。什么凡尔赛、太子,都没有了!”那是说昔日的城开不夜,满巷娇娃妖娆已不复一见,叫来的尽是丰腴徐娘,腰身粗胀如水泡。哎哟,我的妈,伴野,你能消受吗?伴野追问:“深圳又如何?”“一个模样儿,六宫粉黛一早没了颜色。”小柳不慌不忙地回答,听得伴野连连摇头不已。我问歌舞伎町夜色又如何?伴野呷口威士忌,舔舔唇:“没什么大变动,只是少了许多中国人。”
放下酒杯,三人行,朝金巴利道走去,上斜路,进诺士佛台,前一大列酒吧门口,站着一群男女,天气已凉,女士的裙子只及膝,现出皙白晶莹的小腿,手上都挟着一根香烟,吞云吐雾。穿过烟雾,这才发现酒吧里空无一人,站在门口的男女,只贪图这里可以公开吸烟,而不是对酒吧有什么留恋。还是改去另一处吧!乐道如何?穿过弥敦道,弯入乐道,伴野问起红唇酒吧。“早关门了!”小柳抢住回答。“那个妈妈生呢?”伴野记性好。“人面桃花皆去矣!”
我念着。“只剩刘伶独思念!”呵呵!读了数年汉文的伴野,居然也懂抛书包了。(行呀,东洋小子!)这时候,伴野唱起青江三奈名曲《长崎勃罗斯》,我跟着和唱,越过马路,到了金马伦道,这里昔日有家韩国酒吧“友情”,侑酒女郎清一色韩国妞,“阿里郎、阿里郎‥‥‥”女郎扑到我怀里,轻轻地唱着,呵气如兰,我已着迷(但愿我是你的阿里郎),不知人间何世。
那一夜,伴野大破悭囊,所有美酒都拿来,老板华荣哥把所有好酒都送到面上、芝华士、添宝、皇家敬礼……伴野豪兴遄飞,跟妈妈生拼酒,一杯两杯三杯四杯五杯………数不清喝了多少杯。中夜,杯酒狼藉,残羹满桌。妈妈生问:“伴野君,还喝吗?我请你。”“Dozo!”(拿来)伴野潇洒地挥挥手。于是又一杯一杯地干,很快浑忘了一切。时间仿佛停止了,伴野拉着我的手,引吭高歌前川清的《长崎今夜又是雨》,女郎们不甘示弱,以醉腔唱出《泪的小花》,真哀怨,听得心儿也碎了。只记得最后我俩是被妈妈生、女郎们搀扶下楼的,耳边听到银铃似的嗓音:“Sayonara……”长长地在夜空中回荡,小柳的脚步声也远去了。
夜半二时多了,到了金马伦道尽头百乐酒店,伴野一个踉跄,险险跌倒。黑色制服的侍者扶住了他,向着我道:“先生,放心,我会扶他上去。”风拂着我脸,酒醒了一些,迈步往漆咸道走去,在一张绿色木椅坐下来,倒头睡熟。朦胧中,面上一片冰凉,喔!下雨了?睁眼看,一条黑狗,正在舐我的脸颊。看到我醒转,一缕烟地溜了。我回头走,又来到百乐酒店,敲响伴野房门,门一开,就冲进浴室,直接进了个热水浴。发现伴野真贴心,已为我点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沈桑,喝一口,醒醒神吧!”浴室的热气弥漫着房间,迷糊中,我似乎看到红唇酒吧的妈妈生,徐娘已半老,但风韵犹存,一样可人。举起咖啡杯,低低地:“妈妈,喝一口吧!”站在面前的人,赫然是裸着上身的伴野。“为妈妈的幸福,喝吧!”我呷口咖啡。“Yoshi!”(好)抢过我的杯子,猛喝一口。
伴野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你……你那个上海女友嘉菲怎样了?”“嫁了个洋人,移居伦敦,没什么联络了!”“哟,你俩可是天生一对儿呀,怎么搞的?”“天不从人愿,有啥办法!只好让她走!”之后,又来了一点回魂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酒店的。天空一片苍暝,黑夜未到尽头。一直向前走,走过了不知多少路。心里想起枫姊唱的歌——“我像落花随着流水,随着流水向人海,人海茫茫不知身在何处,总觉得缺少一个爱……”天上夜色冷如水,真是缺少一个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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