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爷在客厅抽烟，老伴在卧室，虽然门关着，隐约还是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摁灭了手上的烟，起身出门，家里实在太压抑了。
半年前，他儿子出车祸走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撕扯之痛，让秦大爷当时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紧随儿子而去。
可老伴还在，他们还有个女儿，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好活赖活都得先活下去。
儿子今年31岁，还没对象，什么都没有留下。
秦大爷好后悔，如果当初自己多催一催，找人给儿子介绍相亲对象，搞不好现在也能抱上孙子了，起码最后能给他留点念想和希望。
不过很快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孩子没了爸爸多可怜，儿媳妇没了丈夫多可怜，他不应该有这么自私的念头。
最近秦大爷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儿子不在了，以后养老也只能靠女儿了。他想跟女儿商量一下，他把这边的房子卖掉，然后和老伴去她所在的城市生活，这样至少能彼此有个照应。
而且有女儿在身边，老伴也不至于一想起儿子就抹泪，一把年纪了，哭多了伤身体。有女儿在身边，他们俩心里至少不会空落落的。
秦大爷隔天给女儿打去电话，询问女儿的意见，女儿秦梅沉默了几秒，淡淡地说道：“这事我得跟马辉商量下，我们商量好了再给你发信息。”
“你上次不是说过想换个大点的房子吗？离妞妞学校近一点的，我们把这边的房子卖掉，到时候也可以支持你们一些钱。”秦大爷补充道，他这话是想让女儿带给女婿马辉的，老两口过去，至少要表现得有诚意一点，要诚意，那只能谈钱了。
秦梅顿了顿，嗤笑了一声说道：“爸，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不给钱，我就不让你们过来似的。你们过来，还能帮我照看孩子，打理家务，我也能腾出时间去找个工作，多赚点钱。要是真换大一点的房子，那月供也不少钱，不得多份收入啊。”
秦大爷握着手机，一边应和着一边点头，可不知怎的，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酸楚和难过。
这房子是他和老伴结婚后买的，住了30几年了，虽然有些老旧，但家里的一点一滴，一桌一椅，都有他们一家4口这么多年来的美好回忆。
可房子不卖不行啊。
前些年老伴身体不好，单单跑医院就花了不少积蓄。现在儿子没了，要去女儿所在的城市，如果没有任何表示的话，他怕女儿难做，怕女婿不高兴。
毕竟之前他是极力反对女儿远嫁的，为了这事，父女俩还吵过几次架，女婿对他颇有意见。
第三天，女儿打来电话，说马辉很欢迎他们二老过去一起住，问秦大爷大概什么时候过去？
秦大爷说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就过去。
秦梅说：“这样也行，咱们两边同时进行着，你把房子挂出去，我这边也去找找那种四房的房型，到时候你们过来了，就有地方住了。”
秦大爷的房子挂出去没几天就有人看上了，虽然是老小区，但环境不错，交通也方便，价位还比周边的便宜，所以还是比较抢手的。
那几天，秦梅天天打电话来问房子的事，听到秦大爷已经收到对方的转账后，秦梅说她那边的房子也看得差不多了，现在手上还差80万，问秦大爷能不能先转过去。
秦大爷二话不说，就直接把钱给女儿打了过去。
老两口先回了一趟老家，然后才坐飞机去了女儿所在的城市。
女儿要带孩子，女婿工作忙，没人来接他们，他们按照秦梅发的定位，自己打车去的女儿家。
秦大爷以前来过一次秦梅家，当时是小两房，60多平米，人一多都感觉特别闷。现在好了，换了4房的，他们夫妻一间，秦大爷和老伴一间，以后孩子大点了自己一间，要是女儿再生个二胎，也够住。
刚来那几天，秦梅经常带秦大爷夫妻俩到附近转转，让他们熟悉一下环境，菜市场在哪里啊？超市在哪里啊？以及小外孙上的幼儿园在哪里？
女儿的陪伴，小外孙的天真可爱，让秦大爷和老伴阴郁的心情也渐渐明朗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睹物思人，伤春悲秋。
半个月后，秦梅找到了工作，秦大爷和老伴正式接手接送小外孙和做饭做家务的任务。
秦梅隔天就要去上班了，可直到晚上10点了，她都没有提出给秦大爷伙食费的事。
秦大爷心里直犯嘀咕，又不好意思直接问秦梅，等到躺进被窝的时候才偷偷跟老伴说：“你说咱女儿女婿咋都没开口说给咱们伙食费的事啊，去年你还跟我说过，女儿现在一家3口的伙食开支都要2000元了，现在还加上咱们俩，这不得至少要3000元啊，不会是伙食费要咱们承担吧，这之前也没说啊?”
老伴想了想说：“要不这钱咱们出吧，我们现在和女儿女婿住一起，能出钱就出钱，能出力就出力，才不讨人嫌嘛，也给他们减轻点生活压力，你说是不是？”
“可这房子咱们出了80万呢，又不是空手住进来的，再说我们现在没收入了，卡里的积蓄只会越来越少，哪里经得起这样掏钱啊？一个月3000元起底，那一年都快40000了，没几年咱们的积蓄就得用完了。”秦大爷从被窝里弹了起来，仔仔细细地给老伴算账。
可话虽这么说，要是女儿女婿不主动给生活费，他也真是开不了口。他想了想，这个月他们要是不给，他们就先出，下个月再不给，他就要提出来了。
一个月过去了，女儿女婿压根就没提起关于生活费的事。秦大爷也怂，第二个月依然不好意思伸手跟女儿要生活费。
他跟自己说，算了，一家子计较那么多干嘛，肯定是他们经济压力大，手头不宽裕。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天一家人吃火锅的时候，女婿突然说起想换一辆新车的事，“你们不知道，我那天去参加同学会，真的是被狠狠刺激到了。那些人个个开的都是至少30万以上的车，我再看我那辆破车，真的，太丢人了，我决定，换一辆新车，咱也换辆30万的。”
秦梅轻呲一声，“说得倒轻巧，哪来的钱换新车啊？天上掉下来啊？”
刚才还在笑嘻嘻的马辉突然脸色一变，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酒，神色暗淡，“哎，是啊，天上会掉钱就好了。你都不知道，那些人看我的那眼神，啧啧，不服气也没办法，没钱也使汉子难啊，你说对吧，爸？”
“啊？”秦大爷正在火锅里夹牛肉丸，被马辉突然这么一叫，一时半会也没反应过来。
“我们家现在最有钱的就是爸了，来来来，女婿敬你一杯。”说完马辉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把杯子放到桌子上，“突然有点头晕，你们吃，我去睡一会。”
秦大爷和老伴面面相觑，不知道马辉情绪怎么变化那么大？
“闺女，马辉没事吧？”秦大爷小心翼翼问道。
秦梅也重重叹了一口气，“估计是真被同龄人被打击到了，我那天还听到他说想借钱买车呢？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没办法。”
那天晚上马辉没再从房间出来，秦大爷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他不知道马辉这是不是在暗示他，出钱给他买车。
回到房间后，老伴就说要不咱们出钱给马辉把车给买了吧。马辉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开一辆好一点的车，对他的事业也有帮助，女婿好了，女儿就好，咱们老两口也跟着好。
秦大爷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以前都说女婿半个儿，但像他们这样的，女婿也已经跟儿子差不多了。
但是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心疼钱，可他现在手头上也才70万，相当于直接给出去一半，剩下的40万按照他们现在发钱的速度，过不了几年，积蓄就没了。
秦大爷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一次性支持这么多，不多留点钱在身边，他没安全感。
他决定拿出15万支持马辉买车，当他说出这个决定时，马辉的脸上并没有想象的欣喜，反而有些不高兴。
“爸，你也知道我们房贷压力大，哪里还能自己拿出15万啊，这样，这钱就当我跟你借的，我哪天有钱了，我马上还给你。”马辉信誓旦旦地保证。
秦大爷也没藏着掖着，他说现在家里的伙食费每个月差不多要3000元，加上七七八八的开销，一个月支出也得5000上下。如果再一次性拿出30万元，那他手上就没什么钱了。
马辉不乐意，撇了撇嘴，“现在你们都跟我们住在一起了，以后都是我们给你们养老，你们手上要那么多钱干嘛？”
秦梅坐在一旁，没说话，一脸的左右为难。
可15万不是小数目，秦大爷想了想说，让他再考虑一下。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秦大爷心里也不得劲，吃过午饭后和老伴出门散心去了。
刚走到1楼，秦大爷想起忘记带保温瓶了，又折回去，刚到门口，就听到马辉和秦梅吵架的声音。
“我就说，你爸就是防着咱们呢，手里明明有那么多钱，就是舍不得给我买辆车。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接他们来养老。要不是你弟弟没了，他们哪里会惦记你这个女儿啊。”
秦大爷没吭声，静静地站在门口，他想知道女儿是怎么想的？
让他失望的是，女儿并没有站在秦大爷这边。她还甚至怪马辉太着急了，一下子要30万，应该慢慢来，反正她爸妈现在无依无靠，到最后还是会掏钱的。
秦大爷心如刀绞，他转身下了楼。
现在看来，女儿和女婿并不是真心欢迎他们来的。
他年轻时拼命赚钱，想要让家里人过上好一点的日子，日子是渐渐好起来了。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儿子没了，他伤心，痛苦，甚至想过一了百了。
后来他缓过神来，想要好好活下去，和老伴好好享受一下老年生活，度过余生。
他对女儿家掏心掏肺，可惜他们却只惦记着他的钱。
假如哪一天他的钱没了，哪一天他病倒了，他真不知道那时候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地。
既然如此，倒不如提早为自己做好打算，既然子女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再不济，到时候去养老院，总比活在被最亲的人算计的痛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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