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剪秋一面劝慰,一面小心搀扶着宜修赶回延庆殿,一行人刚及至延庆殿宫门口,却见端妃已经带着吉祥恭候在那里。

宜修忙用帕子揩干眼泪,收敛起悲容,沉定下脚步。端妃见状,遂趋步向前,行礼请安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么?”皇后沉声问道。

“是。”

“哦,那就里头说话吧。”言罢,宜修略过端妃,举步径直迈进延庆殿。端妃在原地恭候了片刻,见宜修已经踏入宫门厅内,须臾,方携了吉祥缓步随往,见皇后已经在榻前落座,端妃便及至皇后榻前,再次给皇后行了一礼。

“坐吧。”皇后面无表情道,遂又面向绘春:“看茶。”

端妃见皇后面现郁郁之色,心中了然,却佯装不知,遂问道:“方才臣妾见娘娘似从寿康宫来?”

宜修听问,不觉再次泪盈于睫,声音哽咽道:“你还不知道吧?太后已经——‘去了’!”

端妃闻言,却也并未十分讶异,只叹息一声:“是啊,太后阴寿已尽,是该去了。”略顿了顿,遂又请示道:“娘娘,此事,是否要晓瑜六宫?”

1:当年一桩悬疑案,今日复把疑问添,抽丝剥茧细细查,隐情背后有机关。

宜修见端妃气定神闲,似在预料之中,不禁感叹道:“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臣妾也是刚刚知道。方才在路上,偶然听两个内务府的小太监私下里议论,仿佛是要来寿康宫送什么东西,这才发现,‘寿康宫已魂去屋空’。”

“唉,罢了。”宜修叹息一声,怅然道:“此事自然要晓瑜六宫,只是,各宫嫔妃切不可因此惊动喧哗,各安本分便是。”宜修叮嘱道。

“是,臣妾记下了。”

“莫非,你专为此事而来?”宜修狐疑道。

“回娘娘,臣妾此次前来,并非因为太后,而是另有一桩陈年旧案——需要娘娘督查协助。”端妃神态恭谨道。

“案子的事,你自行做主便是,这本就是你职责所在,无须请示本宫。如今,本宫只以照顾皇子、公主们为要。心力不济,无暇顾及其它。宫中的事,还是你与熹贵妃看着料理吧。”

“若是其它的事,自然不敢惊动娘娘,只是,这件案子与熹贵妃有关,又牵扯到剪秋……”

“呃?牵扯到剪秋?”宜修有些诧异,遂侧脸睨视了一眼剪秋。

剪秋闻言,亦觉十分惶恐诧异,忙趋身向前一步,急切道:“娘娘,奴婢一直侍奉娘娘左右,并不曾违规越礼、招惹是非啊,请娘娘明察。”

宜修亦有些不解,遂望向端妃,正色道:“到底什么事,你直说吧。”

端妃亦扫了剪秋一眼,又面向宜修道:“娘娘,能容臣妾问剪秋几句话么?”

宜修一怔,旋即便神色如常道:“这个自然,你问吧。”

端妃语气平缓道:“剪秋,你实话告诉本官,那日娴福晋粥中的鹤顶红,当真是你下的么?”

剪秋闻听此言,瞬间脸色煞白,旋即便‘扑通一声’跪在宜修面前,恳切道:“娘娘,奴婢冤枉,奴婢没有!”

“可苏培盛与那两个送膳的小太监却说,那日分明看见你打开了食盒。这又作何解呢?”

“阴谋,这是熹贵妃与苏培盛设下的阴谋,就如同当日,熹贵妃让我们娘娘去她宫里系福袋是一样的伎俩。”

“别急,你慢慢说,既然本宫前来问你,便是亦觉事有蹊跷。那日发生了什么?你果真对熹贵妃起了杀心么?”

“奴婢对熹贵妃确实起了杀心不假,但奴婢也在宫中跟随娘娘多年,岂会在娘娘深陷困境之时,主动为娘娘‘授人以柄、引火烧身’?

倘若奴婢下毒,事发之后,皇上必然以为是皇后指使奴婢做的,那样一来,我们娘娘岂不更是‘罪上加罪、在劫难逃’了吗?奴婢虽然不才,却好歹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怎会犯如此愚蠢下作的错误?”

端妃点点头,徐徐道:“本官亦觉蹊跷,所以才要重审此案,也好给你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2:栽赃嫁祸不留痕,万能护甲藏乾坤,毒发之后方检验,巧计诱捕顶罪人

“端妃娘娘,奴婢若说是遭人陷害,您信吗?”剪秋委屈道。

“你说来听听。”

“奴婢虽然确实预备了毒药,但江福海的一句话,却提醒了奴婢,奴婢根本就没有下毒。”

“你接着说。”

“江福海说,‘此事皇后娘娘并不知情,一旦此案事发,皇后娘娘还能独善其身么?难道皇上会相信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

“哦,然后呢?”

“江福海的话如当头棒喝,奴婢瞬间清醒,且后怕无比。正当奴婢要返回景仁宫之时,有一位送御膳的小太监却叫住了奴婢,说因在路上绊了一跤,以至令食盒里的汤碗盖歪了,他不巧又刚刚在御膳房里烫了手,不便纠正,恳请奴婢帮着正一下。

奴婢便只得顺手将食盒打开,扶正了那碗盖——不想,后来娴福晋竟中毒身亡了。奴婢也想不通那究竟是怎么回事,真真令奴婢百口莫辩啊。”

可是,后来你分明已经承认了,还说‘的确是你做’的,只是皇后尚不知情。”

“端妃娘娘,奴婢不得不承认,他们不但以奴婢的家人做要挟,还说,如果奴婢肯自己承担此事,我们娘娘便可被皇上‘既往不咎、解除禁足’,顶多也就是落一个‘御下无力’。”

端妃听罢此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沉吟不语。

“可是,奴婢不明白,奴婢明明没有下毒为何娴福晋会中毒身亡?”剪秋抬起泪眼,疑惑不解道。

“是啊,对于此事,本宫也想问个清楚。”宜修亦忍不住悠悠开口道。

“此事,有些说来话长了。”端妃无奈道。

那就长话短说,本宫也想知道原委。”宜修语气坚定道。

“娴福晋怀孕,玉福晋暗怀嫉妒嗔恨之心,早已在玉福晋的日常汤羹里下了‘慢性毒’。在娴福晋参加宫宴那一回,玉福晋一早便在娴福晋的早膳里做了手脚,只是娴福晋恰好在宫宴上毒发罢了。”

宜修眉头微蹙,疑惑道:“不是说,在弘曕的粥里,确实检验出有毒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端妃闻听此言,不禁摇头苦笑了笑,沉吟片刻,方徐徐回道:“谋划此事者,当真是好手段,可谓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你仔细说。”

“卫临在检验六阿哥的粥时,并不是在娴福晋‘试尝后’紧着检验的,而是在娴福晋毒发身亡之后——

当时,皇上龙颜大怒,勒令要‘好好查,务必要查出凶手,还问娴福晋‘最后食用的’是什么’。随后,熹贵妃便说是弘曕的粥,直到这个时候,卫临才过来用银簪试毒。”

“呵,”皇后冷笑道:“趁这个间隙,足够熹妃用护甲‘后续下毒’八、九回了。然后,贼喊捉贼,嫁祸剪秋。”言及至此,皇后忽然想起一事,遂望向端妃道:“说到此处,本宫倒想起了华妃的死。”

“什么?”端妃一怔,望着皇后,不明所以。

“当日甄氏的碎玉轩起火,经本宫后来查证,便是甄氏自己引火烧身贼喊捉贼华妃宫中的肃喜顶了罪,并就此坐实了华妃的害人之心。由此可见,这种事,甄氏并不止做了一两回了,可谓‘驾轻就熟’啊。”

端妃闻言‘肃喜’二字,不觉戳中了心病,脸上便有些讪讪地不自在,便顺势站起身道:“是。”遂又道:“皇后娘娘,既然此案已经明了,那臣妾便先告退了,臣妾回去还要整理案宗,就不叨扰娘娘了。”

皇后垂下眼帘,捋了捋手中的绢帕,不喜不嗔道:“那这件案子,你打算如何处置啊?”

端妃一怔,面现为难之色,踟躇再三,方道:“臣妾不敢欺瞒娘娘,臣妾——还未想好。”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悠悠道:“此事,事关重大,熹贵妃生前位分尊贵,又为新帝之母、一国太后,听说,连地府闫君都要礼让她三分呢……”

“娘娘放心,彼时,臣妾必会秉公执法,还剪秋与娘娘一个公道。”

“本宫不是这个意思。”宜修叹息一声,遂又悲悯地看向剪秋,闻言道:“剪秋,你先起来说话。本宫知道你受委屈了。”

剪秋戚戚道:“娘娘,奴婢受些委屈倒不要紧,只是奴婢替娘娘不平,熹贵妃处心积虑陷害奴婢,实则是‘项庄舞剑’……娘娘,您这回终于沉冤得雪了,绝不可轻饶了那——”

“放肆。”未及剪秋把话说完,宜修厉声呵斥道。

剪秋身子一凛,忙噤了身,垂首站立在一旁。

端妃,你先坐下,本宫还有话说。”宜修沉声道。

“是。”端妃见宜修面色凝重,不敢违逆,只得惴惴坐下。

要知宜修有何话说,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