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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东西是老东家深圳晚报30周年约稿。虽然退休多年,写字进入没头没脑,随心所欲模式。一说给纸媒写稿,一口高亢昂扬的基底气息就惯性浮上来了,很符合年底送旧迎新的调性,回国这几天围着鸭子转悠各种忙乱,也没顾上写年终总结,就增增减减用这个当成对2023年的告别,继往开来一下子新年,各位见字如面,新年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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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媒版时光的故事

2023年11月,晚报老同事徐斌来新西兰旅行在我家住了几天,我们聊起1999年在晚报奥林匹克大厦18楼打地铺的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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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老友徐斌在纽村海边

那天上半夜做完了元月一日的版,因为第二天凌晨,要兵分几路出发做新千年第一天的策划采访,这么晚了干脆谁也不回家,就在奥林匹克大厦18楼打个地铺,身上乱七八糟不知道盖了些什么,像在大学宿舍里那样,兴奋得什么时候,呼呼大睡前还畅想了一下将来在退休感言里要加入这难忘世纪跨年的一夜,那时候很有形式感地认为任何人生节点都要发出感言。事实上,时光碾过,常常无声无息,猝不及防,除了容颜衰老,不着其他痕迹,包括退休感言更加是不存在的。第二天天没亮,我随晚报组织的山地自行车队出发去深圳最东端的东冲海柴角,采写深圳人迎接新千年第一缕阳光的故事。那时候起止是996啊,简直724,一周七天,24小时待命,但是整天兴高采烈,是真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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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届深晚文艺部

这样的日子,始自1993年10月。那时候从全国各地集结而来的晚报人,有点像后大学时代,在《深圳晚报》这所大学里,继续深造和实习,筹办将于2014年元月一日创刊的深圳晚报。我们都正年轻,人人好学和好胜,白天学电脑学做版,兼踩着单车,在被太阳晒得要化的沥青路上兴头头地奔波,熟悉深圳角角落落,无所畏惧地穿越庙堂和江湖,晚上写稿,一遍遍试版,试刊号印出来,编辑记者就全员上街连卖带送,听取读者反馈,行色匆匆的深圳人疑疑惑惑地从我们手中接过散发新鲜墨香的报纸,不知道这座城市什么时候冒出来了这么一份《深圳晚报》,它现在已经陪伴深圳人民30年,这是一曲纸媒时光的故事,荡气回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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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古老的286

《深圳晚报》作为全国第一家编辑记者自己录入做版,没有打字员组版员和校对的“技术革命”的标志性媒体,冲刺进入无纸化操作,我现在保留着北大方正颁发的全国电脑组版证书小红本,全国编号005,这是属于我的个人一级文物。《深圳晚报》的诞生,在30年前是载入新闻史册的编辑记者告别刀耕火种时代,全面电脑化的里程碑,我们很荣幸忝列其中,为此付出青春和热情。

长期以来,在深晚人关于创刊的那些激情燃烧的日子回忆里,我嚎啕大哭的糗段子总是必不可少。当时我们用的方正电脑组版系统很不稳定,我们自己手艺也不咋地,打字没存盘或者没存清楚丢稿子,组版没存盘或者没存清楚丢版的事故层出不穷。既然频发,为什么大家都特别记得我丢版的光辉事迹,因为我弄出来的动静大。有天半夜,我吭哧吭哧做好了一块文化版,老总也签了付印,记忆里是按照程序把版面存在本地,页面关闭后然后不放心,又打开一次,眼前一白,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我是一言不合二话不说哇地就开哭,半夜的心血,真是那种绝望到了极点除了嗷嗷哭没别的招了。关键是我丢了版重做,就意味着部主任审读老师和晚报老总都得陪着我,随随便便又是一个不眠夜,也真是只有青春才错得起。后来组版系统升级说明中,有重要的一项,就是永不丢版,我那一顿嚎哭应该对科技进步亦有贡献,基本算是哭进了晚报创业史。

我曾经很可笑地想,哪天失业了,凭着北大方正发的电脑组版上岗证,起码可以找到一个做版员的工作。当然这个念想迅速破灭,因为编辑记者自己做版在晚报后来也没有坚持到底,很快再次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组版全面由专业美编接管,这样版面气质和审美都有稳定保证,改革这个事,机构有随时调整和矫正的能力说明机体健康。而年轻的我们也没失去什么,从电脑小白,填鸭式地光速掌握了电脑报纸版面图文处理语言,这种没学会走就必须跑的深圳速度,对人学习能力的开发大有益处,我这半生,对新东西始终充满好奇心,从不畏惧学习,随时准备从零开始——吭吭哧哧学点什么,与《深圳晚报》对我们的强力过度开发关系重大。

说到个人文物,我还存有一箱和名作家往来的约稿信件。晚报创刊后前后,正值中国报纸副刊的黄金20年,每份体面媒体,都有相当规模的文化副刊版块,承载和表达普通的人文情怀甚至当春乃发生的诗情画意。当时晚报总编辑王田良要求副刊有名家版块,我专程去北京、上海、广州、新疆……和偶像级别的作家约稿,随后和很多作家书信往来,那时候不是所有作家都用电脑写作,我至今保留了和陈忠实、残雪、贾平凹、冯骥才、张抗抗、林白、刘亮程张承志、邓友梅、马原、陈村等等很多八九十年代顶流作家亲笔回信和稿件,电子版的信件稿子往来就更多了。这在当时只道是寻常事,现在想想,对一个副刊小编辑来说,那是相当豪华的收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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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春节,溪涌度假村集体过年

我在晚报做了很多年副刊编辑,自己也写专栏。我的作者和读者几乎组生成了我的完整生态圈,我和我的作者和读者,因为文字成为朋友,彼此有一种气质和灵魂层次的悦纳,从是工作对生活的最良性辐射。那种朋友关系一旦确定,无论距离远近,都不容易变质,现在退休多年,还常常在公号后面收到读者留言说,我是你在《深圳晚报》时候的读者,惊喜相遇,隔空握爪!这也是晚报工作给我留下的非物质红利,跨越时空,非常非常感恩。

前几周,深圳晚报的项玉林大家病逝。晚报第一任总编室主任叶晖写了篇感人的纪念文章,里面有句话“晚报就要创刊30周年了,这么重大的庆典你也不参加了?”看了瞬间泪目,30年很短,也很长,里面有青春和生命,亲爱的再见和再也不见。这30年也有整个纸媒行业黄金时代的抛物线,我们是真可以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给晚辈讲那过去的事情,虽然都是很个人层面的感悟,但是以一种比较天真的愉快情绪传递的。

戴锦华在一次演讲中说:

“我们曾经的时代,没有卷和躺平这些词。

我一直和世界各国的同代人交流体会,大致能达成共识,我们这一代人是20世纪以来最幸运的一代,年轻时赶上一个好时候。

所谓好时候,就是动荡的浪潮开始平缓,但是反抗的能量还在,资本主义度过了危机以后继续上升,还有上升空间,资本还有力量。这种博弈的过程中,很多空间打开了,那时我们正年轻。所以相对来说,我们好像是做成了一些事,这只是偶然和历史的幸运。

所以我之前的生命里,很少看到大家这么困顿,整体这么迷惘,看不见自己的后天,大致试图展望明天,而明天又被各种各样的阻隔和债务所缠绕,好像完全看不到后天,这是一个新的状态。

对我来说,我是面临着某一种转折点,我大概还不能像唐诺老师这样,有一个明确的计划,坦率地说,我不觉得有什么非我做完不可的事情。

相反,我必须承认面对一种状态,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变得非常陌生,我重新一无所知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历史的回归,我必须开始重新学习,我必须开始重新思考,我愿意和不同代际的人分享这个思考。

但是同时我也在六、七年前宣布,决定不再试图跨越代沟。我承认我在代沟的这一端,不是我没有力量,而是我没有愿望,我觉得在代沟的那一边,是更年轻更成熟的人们。

我不想和他们一样成熟,我想保持我的幼稚,我的愚蠢,承认我的无知,就这样走下去,直到死亡降临,或者我自己选择了死亡。”

这段话,说出了代际心声。所有比较都是不公平的,回首往事,我也愿意保囿一份天真幼稚和愚蠢,感恩确幸,删除恩怨,继续持有简单快乐的能力,不计代价的奔跑乐趣,这是时代的馈赠,也是深圳晚报30年的馈赠,谢谢《深圳晚报》,30岁快乐。

后面的私货:

再次祝朋友们新年快乐,在新的艰难的寸步不易的时代里,自我水土保持良好和当春乃发生的生机,说干就干,说跑就跑。

谢谢老同事阿奇给找的老照片。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