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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3月上旬那几日,北京招考办的办公楼一片忙碌,中断十年的高考制度恢复,许多有志求学的青年欢呼雀跃。来报名和咨询的青年很多。

快下班的时候,一个青年急冲冲地赶到招考办,对工作人员说他是来报名的。青年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个子高高的,穿着一件破旧又油腻的蓝色工作服。

工作人员问他怎么现在才来,都快要下班了。

青年说,“没办法,今天工厂的活儿比较多,我还是找主任说好话才提前下班赶过来的。”说着,将自己的资料递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看着他的资料,又看了看青年,“你以前是知青?”

青年回答,“是的,以前在山西插队,75年才回的北京。现在在北京起重机厂工作。”

工作人员说,“你这家庭成分怎么没写?”

青年迟疑起来,说,“我爸以前被打倒了,现在还没平反,我不知道咋写?”

工作人员说:“你爸被打倒的罪名的是什么?”

青年说,“反革命分子。”

工作人员说,“那你就没条件报名,因为你爸没平反,你自己也就还是五类分子,政审就通不过。”

青年说急忙说,“那能不能通融一下,我非常想考大学。”

工作人员说,“这不是通融的事,这是政策,除非市教委点头同意。不然,谁也担不了这个责。对了,你爸是谁啊?”

青年想说但没说出口,沉默了一会,说,“那是不是只要教委同意,我就可以报名。”

工作人员说,“是的,教委如果能你批个条子,我们自然给你报名。”

青年感谢了工作人员,走开了。

第二天,青年去跟车间主任请假,主任大大咧咧地说,“又请假报名?不是,咱也别吃天鹅肉了,好好当咱的工人,大学是咱们这些人能考的吗?”

青年说,“我想试试。”

主任挥了挥手,“行行,去吧,你这个月的奖金可没了啊。要不是看你平日工作积极,我才不会批你的假。”

青年感谢主任,兴冲冲跑开了。

青年赶到市教委,跟门卫磨半天才被放进去,之后又一路询问,终于一个女干部接待了他。青年将自己的情况跟女干部说了。女干部听了后,说,“招考办的同志说的没错,你这种情况政审肯定是通不过的。我们教委也没办法。非要等你父亲彻底平反,恢复名誉,不然,没辙。对了,你父亲现在是在劳改,还是已经回北京了?”

青年沉默一会,说,“他……去世了。”

女干部说,“去世了就更麻烦了,那平反起来难度很大。其实现在当工人也不错,不一定非要参加高考。”

青年想说什么,但也没说出口,准备告辞,又有点不甘心。后来他鼓起勇气对女干部说,“我能见下教委主任么?我想自己跟他聊聊。”

女干部笑了,“领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回去吧,啊。”

青年想了想,拿出纸和笔,写了一张条子递给女干部,说,“请把这张条子给你们领导,他应该会见我的。”

女干部拿过纸条一看,顿时惊住了,惊讶地打量青年。眼前的青年面黄肌瘦,工装油腻,裤脚处还破了一块。

女干部说,“你稍等,我去跟领导说说。”

说着,女干部匆匆上楼去了。

过了一会,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和女干部一起匆匆下来了,想必是教委主任。主任过来后,一把握住青年的说,说,“没想到,真没想到,你很小的时候,我在报纸上见过你。没想到……哎。你的情况我了解了,但我们教委也无能为力,因为你父亲的身份实在太特殊,实在……”

青年说,“主任,我也不是要为难你们。您能告诉我,我怎么样才能参加高考?”

主任想了想,说,“除非中央同意。”

听到这,青年不说话了。他跟领导和女干部道了谢,之后,默默离开了。

望着青年失望的背影,主任和女干部都叹着气。女干部心里很不是滋味,摇摇头说,“没想到堂堂XXXX的儿子,竟然会沦落到这一步,这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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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回到家后,考虑了好几天,终于鼓起勇气,提笔直接给小平同志写了一封申诉信,述说了自己热切报考大学的愿望。

这封信寄出后,他也没抱多大希望。

但一个月后的一天,他跟往常一样,在车间做事,突然车间主任急冲冲走来,告诉他,有人找他,在厂办。“市里来的大领导,咱们厂长书记都在,你干什么了?是不是犯啥错误了?”

青年摇了摇头,忐忑不安地跟着主任来到厂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