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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看书,看的是精彩故事;长大后看书,看的是故事里蕴藏的细节。细读《水浒传》,总能从那些波澜壮阔的江湖画卷里,寻找到一些不被人注意的细节。这些细节的背后,往往能够咂摸出历史的真实味道。

在第六回“花和尚倒拔垂杨柳,豹子头误入白虎堂”里,林冲和鲁智深第一次见面后,就结为弟兄。他们每日上街吃酒,好不快活。一天,他们同行来到阅武坊巷口时,遇见一个卖宝刀的大汉。刀是好刀,“掣将出来,明晃晃的夺人眼目”,价钱也是挺烫手的,大汉开口就是三千贯,实价二千贯。

林冲买刀

林冲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毕竟是识货之人,晓得这口宝刀的价值,因此老实承认,这把宝刀“价是值二千贯”,只不过找不到买家,那就无法可想。他跟大汉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一千贯的价钱,买下了大汉这口祖传宝刀。

女人爱鲜花,男人爱宝刀。林冲买到了这口宝刀,喜不自胜,爱不释手,每日翻来覆去把玩,甚至还产生了与高太尉比试宝刀的想法——当然,彼时的林冲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把宝刀,让他家破人亡,被逼上梁山。如果他能够预料到这些结局,还会掏出一千贯来购买这口宝刀吗?

这是后话,此处不提。现在问题来了,在《水浒传》故事发生的背景时代——北宋,一千贯价值多少?

众所周知,北宋市场上流通的货币主要是铜钱,而白银、黄金都不是流通货币,主要作为财富贮藏,或皇帝对大臣的赏赐。当时,一枚铜钱为一文,一千文为一贯,一贯铜钱等于一两银子,那么一千贯就相当于一千两银子了。

清明上河图

根据《宋代物价研究》《续资治通鉴长编》等文史资料记载,在北宋前期和中期,一贯钱能够让穷人置办一桌酒席,或者在开封购买一头公猪。按照现在的物价水平,一贯钱差不多相当于700—1000元钱。

在林冲生活的北宋末年,由于灾荒频发,物价水平大幅度上升,一贯钱的购买力随即下降,但基本也能够维持在700元上下,这就意味着,林冲购买宝刀的一千贯钱,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70万元,可以在三四线城市买一套住房了,算是一笔巨款了。

但是,林冲拿出这一笔巨款,看上去似乎轻轻松松。他带着卖刀大汉回家,“将银子折算价贯准,还与他”,这是说,用银子按照兑换比例,支付了买刀费用。这就意味着,林冲家里备用的流动资金,就足以购买一口一千贯的宝刀。

而且,更让人惊讶的是,林冲花费巨款购买宝刀,不是有实际用途,而是放在家里把玩,当成玩具。他想拿去与高太尉比试宝刀,也类似于当时有钱人之间“斗蛐蛐”的游戏。

林冲误入白虎堂

凡此种种,释放出什么信号?简简单单一句话:林冲有钱。

然后就带出我们的第二个问题,林冲这么有钱,是因为他的收入很高吗?

林冲的官职为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禁军是什么来头,为护卫皇帝、皇宫和负责都城警备任务的军队,直接隶属于皇帝,类似于传统戏剧小说里经常出现的御用军。这说明,林冲供职的地方,是一个好单位。教头则是禁军里负责教练武艺的教官,级别不算很高,因为在教头之上,还有都教头、虞侯、都虞侯、指挥使、都指挥使。级别最高的都指挥使,品级为从二品,教头则为从八品,算起来比知县还低。

禁军

作为一名从八品武官,林冲的月俸为十贯,一年有一百二十贯。这样的收入,在京城的文武百官里,算是比较低的,与林冲的职位比较匹配。如果光是这点收入,只能够满足林冲与娘子在京城的基本生活,即吃穿住行之类,要想购买房子、车子,乃至于宝刀这样的奢侈品,显然就是非分之念了。

幸好林冲还有其他收入。宋朝是一个比较富裕的朝代,国家不差钱,对待体制内的文武百官们较为宽容。皇帝老儿晓得官员们光靠那点死工资,是没办法过上体面的生活,就在俸禄之外,给官员们发放了各种各样的福利性津贴,如添支、餐钱、职田、茶汤钱、公用钱等。这些福利性津贴的多少,与官员级别的高低成正比,大约相当于本俸的10倍。林冲的本俸是十贯,那么福利性津贴就差不多有一百贯,一年下来有一千二百块贯。

在禁军里,林冲年纪比较年轻,又有文化。他第一次出场时,“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穿一对磕爪头朝样皂靴”,显示出武官身份;但是又在“手中执一把摺叠纸西川扇子”,看起来又像儒雅的书生。这充分说说明,他是一名有文化的武官。

林冲

在宋朝,普通老百姓中接受教育的人不多,军队里面多是些“大老粗”,像林冲这样有点文化,还能随手写诗的武官,实数凤毛麟角,肯定是上级重点培养的对象。所以,他早就与位高权重的高太尉拉上了关系,甚至还想着去跟高太尉比试宝刀,可见他们平时就多有走动。高太尉在逢年过节时,自然也会给他有不少赏赐。这种在俸禄、福利性津贴之外的赏赐,虽然不很稳定,但数量不菲。

林冲和娘子结婚多年,没有生育小孩,日常开支很有限。林冲父亲在朝廷里当官,官职是提辖;岳父姓张,同在禁军里当教头,不需要林冲两口子赡养。作为一名武官,林冲享受着完善的医疗保障,等他年老力衰后,朝廷会给他安排一些闲职,让他颐养天年。如果他在履行职务时受伤,朝廷也会负责养老,发放一笔钱财安置到地方。总而言之,林冲几乎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由此可见,林冲一年有一千多贯的收入,又没有什么大的开支,积攒一千贯钱来购买一口宝刀,并不是多难的事情。所以,林冲小两口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以至于有闲钱来养一个眉清目秀的丫鬟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