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北京图书馆门前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
当时北京图书馆门前附近的“三座门”有三个门洞,一般来说,一次只能允许一辆汽车通过。但由于通往“三座门”两边道路的特殊性,汽车抵达这里的时候一般车速较高,而且行车视线受到很大的阻碍。
那天,一辆汽车向三座门疾驰,就快要通过门洞时,发现迎面过来一辆汽车。司机发现对面车里坐有苏联专家,出于对“老大哥”的尊重,司机毫不犹豫地将车撞向了三座门的门垛。
苏联专家乘坐的汽车有惊无险地通过了三座门,而冲向门垛的司机却永远失去了生命。
鉴于北京城内牌楼附近交通事故频发,北京市开始酝酿拆除牌楼,并向中央做了请示。很快,中央就批准了北京市委关于拆除影响交通城门和牌楼的方案。
眼看着明清古城被野蛮拆毁,梁思成和林徽因夫妇抚砖痛哭,惋惜不已。
当年梁思成还在美国求学时,父亲梁启超曾寄给他一本宋代的《营造法式》,希望儿子能够破解这部宋代的建筑类奇书。为了能够真正弄懂其中的内容,梁思成和夫人林徽因回国之后,就开始了在中国大地上的古建筑考察。
梁思成夫妇最先考察的是河北省蓟县的独乐寺,这也是夫妻二人第一次进行野外考察。由于独乐寺地处山麓,常有土匪出没,因此梁思成带着助手和弟弟首先前往,抵达独乐寺后给林徽因写信说明那个情况。
当时林徽因肺病尚未痊愈,而且怀孕在身,但她还是坚持赶到独乐寺,与梁思成等人一起开展考察工作。
独乐寺考察结束之后,梁思成等人又考察了其他几处古迹,但收获不大。林徽因在这期间生下了孩子之后,尽管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被家务占据,但她还是毅然从家务中挣脱出来,与梁思成一起对北平郊区的古建筑开展系统性地考察。
在短短的11年中,梁思成夫妇走遍了中国15个省,200多个县,考察测绘了近2000多处古建筑物。
1948年末,北平城被笼罩在战争的阴影之中,解放军已经围城数月,傅作义坚守城池,不战不和。当时清华园距离城内较远,加上交通阻断,因此许多真假参半的信息开始在清华园内流传,闹得人心惶惶。
12月13日下午,清华园内响起了第一声炮声,国民党的炮兵团在清华园的气象台安放了三门大炮。梁思成站在家门口,一边听着密集的枪炮声,一边为城里那些古建筑担心,生怕那些仅存的宫殿毁于一旦。
六天之后,国民党空军对解放军炮兵阵地开始狂轰乱炸,清华园也未能逃过一劫。很快,所有学校纷纷宣布停课,并对国民党空军提出抗议。然而清华园的门口却贴出了解放军的告示,称解放军将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以及学校寺院文物古迹。
“解放军是否值得信赖和依托呢?”梁思成夫妇不禁对解放军的话产生了动摇。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梁思成夫妇家的保姆打开大门时,随处可见身穿草绿色军装的士兵。邻居们纷纷议论,说解放军半夜进村居然连一条狗都没惊动,这么冷的天就靠在土墙上睡觉,甚至连村民们好心提供的开水都不喝一口。
保姆立刻跑回家讲述自己的见闻,梁思成夫妇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好奇地打听关于解放军更多的消息。当天晚上吃过晚饭后,两名解放军敲响了梁思成家的大门,进门口就拿出一张地图,请梁思成在上面标注需要保护的文物建筑,以免解放军攻城时误伤。
梁思成夫妇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但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当即拿起笔来在地图上认真标注。两位军人临走时,还向梁思成夫妇保证,无论炮火打得多厉害,只要能保护这些文物古迹,流血牺牲在所不惜。
目睹着两位军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梁思成夫妇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中国的文物保护终于迎来了希望。
北平城和平解放之后,解放军代表再一次找到梁思成夫妇,请教全国的文物保护问题。梁思成迅速组织相关人员,用最短的时间编写了全国重要文物建筑简目,林徽因对各个条目进行了逐一审核。
简目完成之后,和军事地图一起成为每一位指战员的必备品。而梁思成夫妇则眼看着那些珍贵的古建筑在炮火中幸存下来。
对于古建筑的保护,梁思成和林徽因夫妇倾注了全部的心血,爱惜它们甚至超过了爱惜自己的身体。新中国成立后,为了保护和研究北京古建筑,林徽因相继发表了多篇文章介绍北京古建筑,对北京建筑古迹的历史沿革、城市格局都作了系统的论述和分析。
作为北京远景规划的参与者,梁思成和林徽因一直致力于古建筑的研究和保护之中,为北京现代化的规划建设建言献策,为避免北京城重蹈国外那些古城的命运而努力。
然而在五十年代,大批的苏联专家以克里姆林宫为原型,坚持政府必须以天安门为中心,天安门广场必须扩建衣背公众集会和游行,要将北京从消费的城市变为生产的城市。
就这样,那些“妨碍”现代化建设的古老建筑物被铲除,一座座现代建筑拔地而起,再加上大量的办公大楼、高校宿舍兴建,城内各区之间的交通大量增加,机动车急剧增多,古老的城门和牌楼反而成了阻碍城市发展的“障碍”。
当时时任北京市副市长的吴晗担任拆除工作,梁思成和吴晗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并提出了自己的设想。而吴晗也不甘示弱,公开指责梁思成是“老保守”,还说将来那些牌坊、城门,会变成高楼大厦包围下的鸡笼、鸟舍。
梁思成听完吴晗的话,气得当场失声痛哭。后来,梁思成和吴晗还闹到了周总理面前,周总理和梁思成恳谈了近两个小时,当梁思成极具诗意地向周总理描绘系夕阳下城门、牌坊的美丽景象时,周总理回应:“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而林徽因得知三座门要拆除的消息后,极为震惊。她认为城门、城楼和牌坊是北京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出现了交通问题,完全不需要拆除牌楼来解决,可以用建设环岛的方式,对牌楼加以保留。
而天安门作为紫禁城的正门,在东西三座门的陪衬下,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广场,使天安门更加雄伟壮丽。拆除三座门之后,天安门空而无当,原先的封闭格局不复存在,一个完整的紫禁城将变得七零八落,不再是一个完整的艺术整体。
对此,林徽因忧心忡忡,多次向北京市政府提出自己的意见,却无人理睬。
在一次文化界知名人士的同学会上,林徽因和吴晗发生了正面冲突,指着吴晗的鼻子大声谴责:”你们真把古董给拆了,将来要后悔的!即使再把它恢复起来,充其量也只是假古董!“
此时林徽因的肺病已经很重,嗓音失嗓,但她愤怒的神情依旧令人生畏。
即使梁思成和林徽因夫妇有再多的不舍和激愤,最终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经过北京市政府的调查之后,最终对城区的城门、牌楼等古建筑作出动、拆、迁三种处理方式。
眼看着一座座古老的牌楼相继倒下,一座座古建筑被不断拆除,梁思成来到废墟前,无奈感叹:
“当时总理回我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也难说,这里的交通也实在太繁杂,我这次来主要是向它们告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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