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讲到:

见韩洪上前拉住自己缰绳,贺若弼目光凌厉,缓缓道:“你想以下犯上?”身旁来护儿已飞身下马,抢到贺若弼马前,手按腰刀厉声向韩洪喝道:“放手!”

眼见形势陡然紧张,忽听湖面上传来悠长号角之声,一艘大舰劈波斩浪而来,船头卤簿上赫然写着“大隋柱国”、“尚书左仆射”、“门下省纳言”、“左卫大将军”、“淮南道行台长史”、“渤海郡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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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若弼脸色微变,急忙下马,韩擒虎也敛衽垂手,与贺若弼并肩而立,来护儿、韩洪各自退后,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霎那间一扫而空。

大舰靠岸,一人背负双手,身形潇洒,屹立船头,正是高熲。众人一起躬身参礼:“见过仆射大人。”

高熲远远已看见岸上情形,却不点破,微笑道:“辅伯、子通,晋王命我来迎接二位,请上船。”

贺若弼、韩擒虎面对这位亲切温和的天子第一信臣,已变得恭顺了许多,各率亲随将领登船,余众挤挤挨挨,也分别上了三条大船,号角声中,一齐转头向北驶去。

贺若弼、韩擒虎登上船首,高熲这才悠悠道:“二位大人,又在作意气之争吗?”

二人对视一眼,都不作声,高熲叹道:“灭陈在即,你们却不能齐心协力,若是坏了大局,如何向圣上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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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若弼还在犹豫,韩擒虎已拱手道:“仆射大人,下官知错了。”

贺若弼却岔开话题,道:“恩相,淮南道行台府建立已有月余,为何还不发动总攻?数十万大军每日消耗巨大,恐怕要坐吃山空呀。”

高熲眺望远方湖面,道:“这就是召你们会议的目的了,反正路上也有时间,就先给你们二位讲讲。”

他轻抚船首的栏杆,道:“此次灭陈,朝廷定下四条灭陈策略,必须四管齐下,才能毕其功于一役,一举克定江南。”

韩擒虎道:“仆射大人,不知是哪四条策略?”

高熲缓缓道:“一曰政治、二曰经济、三曰军事、四曰人心。”

见二人思索,高熲却来了兴致,道:“第一条,政治上必须堂堂正正,师出有名!陛下已颁下伐陈诏书,历数陈叔宝诸般罪行,且一共印刷了三十万份。这些诏书你们要带回去,派人潜入江南,广为散发,从而争取江南民心。”

贺若弼点头道:“不错,我朝灭陈的宗旨是吊民伐罪,结束三百年华夏纷争,的确应该广而告之,使江南民心为我所用。”

高熲点点头,又道:“第二条,经济上要虚弱江南。”

韩擒虎道:“虚弱江南?敢问仆射大人如何做到?”

高熲微笑道:“这些年,你们每逢江南谷物收割时就调兵遣将,作势渡江攻击,逼得陈朝不得不征兵守御,屡屡耽误农时。如今陈朝府库空虚、民生凋敝,这都是你们的功劳。”

韩擒虎忙道:“这其实是恩相的教诲,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高熲又道:“但江南自然条件得天独厚,官府和民间仍有一定的积蓄。所幸他们储粮的仓室多为竹木所构,极为易燃......。”

韩擒虎一惊,道:“恩相的意思,要遣人去各地纵火,焚烧公私粮仓?”

高熲点头道:“不错。”

见二人面有不忍之色,高熲叹道:“此法虽毒,但兵凶战危,战前但凡能削弱陈朝一分,都要不遗余力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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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若弼默默点头,道:“当年前秦天王苻坚若能有这等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想必也不会在淝水一败涂地,身死国灭。”

高熲听他言语极不得体,微微皱眉道:“辅伯,这是圣意,你不要妄加评论,只管照做就是了。”

贺若弼悚然而悟,忙拱手道:“是,谢恩相提醒。”

高熲道:“第三条,军事上要全力调动陈军,营造对我军最为有利的形势。”

他略一顿,道:“你二人久镇江北,且说一说,南朝明明民风文弱、军气不振,为何却能屡屡击败北方?”

贺若弼、韩擒虎异口同声道:“水军。”

高熲叹道:“不错,魏梁钟离之战、朐山之战,齐陈建康之战,周陈湘州之战、沌口之战,无一例外都是被南朝水军击败!失去水道控制权,步骑再强,覆灭也在旦夕之间。故此,灭陈的目标虽然是夺取建康,但灭陈的关键其实是长江水道。”

韩擒虎点头道:“长江水道从三峡到京口绵延数千里,陈军上游有吕仲肃、中游有周罗睺、下游有任忠,都是精于水战之人。如果不能扫清这些障碍就贸然渡江,的确容易陷入被动。”

贺若弼心中却有些许不以为然,但当着高熲的面,还是忍住。

高熲道:“所以,圣上命清河公杨素出信州,顺江而下,吸引上游陈军水师主力决战。又命秦王殿下扼守郢州,宜阳公王世积攻浔阳,阻断中游陈军水师东下回援建康。再命落丛公燕荣大张旗鼓从海上而来,扬言攻击东南沿海,目的其实是吸引下游陈军南下防御,如此一来......。”

韩擒虎抚掌笑道:“如此一来,长江下游的陈军江防必然出现漏洞,我们就可以渡江直捣建康!”

高熲颔首道:“所以,水战形势一日不明朗,陆战就一日不可实施。”

贺若弼心中暗道:“可是万一杨素秦王水战失利,难不成灭陈之战就不打了吗?”

高熲见他欲言又止,已知他心中所想,笑道:“辅伯,你可是担心水战失利?”

见贺若弼不语,高熲道:“这就涉及第四条策略——人心了。”

他转身俯瞰碧绿的湖水,缓缓道:“上兵伐谋、伐交,其次才是伐兵、攻城。刚才我说的昭告陈叔宝罪行、虚弱江南经济都属于伐谋。而伐交,除了派遣使者去建康示好以迷惑南陈朝廷外,还有一层含义,那就是离间和收买!”

他霍然回身道:“我要你们立即派人潜入江南,分别收买周罗睺、萧摩诃、任忠、樊毅、樊猛、鲁广达这些陈朝大将,同时散布他们的谣言,离间他们与陈叔宝之间的关系。”

韩擒虎笑道:“此计我原也想过,这些陈军将领其实派系复杂,除了周罗睺是以前陈霸先广州起兵的嫡系子弟外,像萧摩诃原为侯安都部将,侯安都被陈蒨冤杀,他未必没有兔死狐悲之心。任忠是王琳旧部,王琳却是南陈头号死敌。樊毅、樊猛是王僧辩旧将,王僧辩被陈霸先袭杀,二人不得已才归顺。鲁广达是鲁悉达之弟,这两兄弟当年在陈霸先与王琳之间首鼠两端,也不是什么忠臣。”

高熲道:“不错,渡江之前,你们要挑选精明强干之人潜入江南,对这些人进行收买、离间。同时还要多造流言,如亡国之兆、鬼神之事、谶纬歌谣等,目的只有一个——令江南人心大乱、互相猜疑、人人自危!”

贺若弼叹道:“如此周密的策略,真可谓算无遗策了!想当年郧国公也不过如此......。”蓦地意识到自己此话又有些不妥,急忙收住。

高熲伸出双臂,按在贺若弼、韩擒虎肩头,道:“兵者,诡道也!以正合,以奇胜,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只有正奇结合,才能百战不殆。所以,你们此刻虽不能纵横沙场,但肩头的担子一点也不轻,有太多的事急需你们去做。战前多尽一分力,战时就能顺利一分。你们,听明白了吗?”

二人一齐躬身道:“谨遵恩相钧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