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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年冬,成都市民欢呼革命

袁世凯一生中,共经历过两次“非袁不可”的局面。当年自朝鲜回国,为了让他留任,李鸿章连哄带骗,外带激将,好不容易把二十出头的他弄到朝鲜。袁世凯过去后,果然不负众望,手无寸铁斡旋于列强之间,凭借自己的“软实力”,支撑了半岛局面。如今,老李已经作古,小袁也成了老袁,全国的局势再一次呼吁他出山,这个烂摊子也必须由他来收拾。

历史就是这么奇妙,有些人的能力不服不行,载沣看不惯袁世凯,自有喜欢老袁的人,不是圈中好友,也不是拜把子弟兄,而是眼前这岌岌可危的大清国。

没办法,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性促使他必须出山。

10月14日,载沣下旨,授袁世凯为湖广总督,督办剿抚事宜。

任命当天,阮忠枢应奕劻之托来到洹上,与他同行的还有老袁的忠实幕友杨度。

如果说阮忠枢的到来是敷衍奕劻来做说客,杨度这位不速之客则纯粹是来搅场子的,他的意图和奕劻完全相反,是要阻袁出山。来到洹上他才知道,袁比他立场还要坚定,坚决不去。挥之即去,招之即来,那我多没个性,面子上也说不过去。

袁宫保不去就职,自有他的理由。十年前他已是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位居疆吏之首,总掌一国军事;回籍前是军机大臣兼外交部长,没有实权也认了,好歹是中枢要员,政治局常委。如今,袁氏软实力俱在,小小的湖广总督他岂能动心?你朝廷开这个价,好意思开口?

话是这么说,官样文章还是要做。借来彰德府的官印,袁世凯给载沣回了信,第一句就是“闻命之下,惭赧实深”,接着陈述他“惭愧”的理由:“徒以养病乡里,未能报效驱驰,奉读诏书,弥增感激。值此时艰孔亟,理应恪遵谕旨,迅赴事机。惟臣旧患足疾,迄今尚未大愈。去冬又牵及左臂,时作剧痛。此系数年宿疾,急切难望痊愈。然气体虽见衰颓,精神尚未昏瞀。近自交秋骤寒,又发痰喘作烧旧症,益以头眩心悸,思虑恍惚。”

从内容看,类似的话袁世凯说过多遍,无非是之前那些拒绝出山的托词。相比他的气定神闲,载沣却是从心里着急,不仅是急,更有切齿的愤恨。别以为我载沣傻,你袁世凯这是在欲擒故纵,养敌自重,我知道你想要个大官,但我还就不想给了。

载沣不给,大臣们不同意,尤其是奕劻,还以身家性命担保起用老袁没错。

奕劻发完话,那桐也有所表示。他学习了奕劻的人质精神,以辞职来要挟载沣。

载沣看着这俩亲戚,赤裸裸的胳膊肘往外拐,两个缺心眼,要我说你们什么好?

说起这位内阁协理大臣那桐,实有必要一提,此人也姓叶赫那拉,“旗下三才子”之一,书法堪称一绝,清华大学标志性建筑上的“清华园”三个字,正出自他的手笔。

奕劻、那桐力挺袁氏,载沣没拿他们怎么样,毕竟是自己人,有放肆的资本,这也是同样身居协理大臣的徐世昌相对老实的原因。说到老徐的为官之道,自成体系,颇有一套,其圆滑在后来的事情上将会体现得更为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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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桐(1856—1925)与“清华园”

18日,载沣敦促袁宫保即日赴任。

清廷已经做出让步,袁世凯也觉得没必要再演下去,好吧,时势亟危,我只有带病工作了。听起来很动情,老袁答应载沣并不是无条件的,主要是军费,先拿出四百万两白银再说。

20日,徐世昌受奕劻之托来到洹上村。见到老朋友,老袁话也说开了,通过徐世昌,他向载沣提出六个条件,包括召开国会、重组内阁、解除党禁、保障军费及军权归属等敏感话题,并要求清廷“宽容参与此次兵变诸人”,向革命党释放善意,届时坐在谈判桌上,也好有个说话的机会。

从袁的条件来看,他不仅要官,还要钱。对此,他有自己的说法,在乡下隐居那两三年,我的公关费总要报销吧,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千金散尽还复来,希望摄政王你要理解。

载沣不理解,要补偿我可以给你,可你一张口就那么大数目,恐怕远远超出你所谓的公关费了吧。老袁也有点难为情,话是没错,可我就这样的性格。载沣无言以对,眼睁睁地看着隆裕。隆裕也是太后,但她不是慈禧,比起那位老妖,这群年轻人对袁来说,根本就是乌合之众。

让一个长于深宫的女人和风风雨雨走过来的实力派斗,未免不太像话。不过在大清,除了载沣,不找她还能找谁,难道找溥仪,一个五岁的孩子?难怪蔡东藩都说,袁“才能与智慧实在是在革命党之上,至于满清皇族更无法与袁世凯相比”。

载沣只有忍辱负重。

27日,载沣答应了袁的条件,所有增援湖北的水陆各军及长江水师,均归他一人节制,在袁面前,军谘府和陆军部都是摆设。同时,新军第二、四镇及第六镇之一协编为第一军,将第二十镇和第三镇、第五镇各一协及第二混成协编为第二军,由冯国璋和段祺瑞分任统帅。最后,载沣又拨白银一百万两作为应急军费,剩下那三百万两,先记账上,有钱了就给。

军政大权又回到袁氏手中。

让载沣愤怒的是,清廷让步至此,袁仍然没什么明确表示,他知道载沣还有几件事没有做。载沣只好“善解人意”地又下一道上谕,立令实行宪政,组织责任内阁,并赦免了一批革命党和政治犯。

下完旨谕,载沣望了望洹上的袁项城,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在载沣做出这个决定之前,袁接待了两位“戡乱”先锋——荫昌和冯国璋。

武昌起义后第三天,清廷命陆军大臣荫昌亲率北洋两镇疾赴湖北,海军提督萨镇冰率军舰联合长江水师赴武汉水面支援。和几个月前的端方一样,荫昌此次也特意在洹上下车,和袁商议御敌之策。

荫昌科班出身,又有德国军校留学背景,但论起实战,经验稍显匮乏。他一开始对起义军是不屑一顾的,袁说这帮人来历不同以往,不是流寇土匪,是受过新式教育的职业军人,所以,武昌情况不容小觑,和谈的同时,也要做好武力解决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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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盟会高层:武昌起义的“局外人”

荫昌走后不到十日,冯国璋也来到洹上。

见到冯国璋,老上司袁世凯从军队素养,到武器来源,再到武汉的军事地形,均做了详细分析,唯有一点,他对冯国璋的嘱咐与荫昌稍有出入。冯问应该怎么办,袁说,不打就是了。这下老冯成了丈二和尚,那岂不是让革命之火燃烧起来?袁说,这回你说对了,就是要让他们成燎原之势。冯国璋彻底懵了,问其何意,袁不紧不慢说出六个字:“慢慢走,等等看。”看到这个六字方针,冯国璋心领神会。

到了湖北,冯国璋果然谨遵上司的六字方针办事,战场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下辖第六镇统制李纯、第二镇第三协协统王占元、第四镇第八协协统陈光远也心照不宣,消极怠战。荫昌虽为最高指挥官,对北洋系大小军官和士兵只能望军兴叹。军队是训练有素,装备也很精良,唯一的一个遗憾就是,不听他荫昌的。

出现这种情况,战斗力再强,与我前线司令有什么关系?

带着这个疑问,荫昌跑去问冯国璋,老冯耸耸肩说,我有什么办法?看来非宫保亲自出马不行了,只要有他袁大帅安排,就是朝廷的话,我们也照样不听。

就这样,革命烈火在袁的纵容下愈燃愈烈了。

30日,“准内阁总理”袁世凯离开归隐三年的洹上村,南下孝感。

比起当年在朝鲜的高调复出,老袁此行低调了许多。他不是没有顾虑,现在乘南方之乱敢跟朝廷讨价还价,自己何尝不是在铤而走险,一旦内乱勘定,就算有内阁在,也不是没有兔死狗烹的可能。如果革命方胜,清廷覆灭,他会落得一个受人唾骂的逆臣罪名,史书上如何落笔?政治污点又何时能洗得清?王朝终结之后,与革命党的较量如何,甚至他何去何从,都还是未知数。所以,在家人为他高兴之时,他说:“我是不愿意出去的,这次出去了,怕的是不能够好好回来啊。”一语成谶,等袁再回洹上,便已是他的灵柩了。

袁如愿以偿,有人却神色黯然。从载沣的表情来看,他做这个决定,内心是斗争的、挣扎的、极不情愿的,但他是大清的摄政王,心里自然有一道选择题:A是大家都玩完,B是大清江山,C呢?载沣知道,这不是摸底考试,选项里根本没C,他只能选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