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梁大宝二年,公元551年。

距离侯景在寿阳起兵作乱,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曾经繁华兴盛的锦绣南梁,在满目疮痍中迎来了自己五十岁生日。

侯景,这个古往今来唯一的“宇宙大将军”,在不久前的巴陵一战中折戟沉沙,仓皇东归,身后传来的一个个消息,令他愤怒、惊惧又无可奈何的。

那个天杀的王僧辩从巴陵一路追击,先攻克鲁山(今湖北武汉汉阳龟山),擒杀了曾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大将支化仁;

后来又诱骗驻守郢州(今湖北武汉武昌)的宋子仙,说愿意放他逃走,还赠送了百余条船只。

宋子仙信以为真,准备上船逃走之际,王僧辩派猛将杜龛、周铁虎率千余精兵发起突袭,一举将宋子仙所部击溃,宋子仙被擒,押赴江陵斩首,郢州也落入王僧辩之手;

同时,镇守豫章(今江西南昌)的侯瑱叛变侯景,归降王僧辩,王僧辩趁势强攻寻阳(今江西九江),守将范希荣弃城而逃;

同时,南梁振远将军、西江督护陈霸先在白口(今江西赣州于都贡江镇)与南粤黎族首领冼夫人合力,大破侯景麾下大将李迁仕,然后率五万大军沿赣江北上,从鄱阳湖进入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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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王僧辩与陈霸先会师于江州白茅湾(今江西九江东北),两人登岸结坛,歃血为盟,宣誓共讨侯景。

隐隐约约,侯景已经预感到了末日的来临,面对王僧辩秋风扫落叶的攻势,侯景打算索性玩一票大的,决心称帝。

“人生在世,能够当一回皇帝,也算不枉此生吧?”侯景心想。

刚夺取建康时,侯景就垂涎简文帝之女,十五岁的溧阳公主的美貌,将她强娶为妻,宠爱有加,为此渐渐荒废政务。

心腹谋臣王伟多次谏劝侯景,侯景不听,还将王伟的话告知简文帝,简文帝为此对王伟不满。

王伟也感觉出简文帝对自己的敌意,就拼命唆使侯景杀掉简文帝,篡位自立。

但那时的侯景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是忧愁,一门心思要将南梁各地收服,再北伐中原,等到大功告成再行称帝。

如今侯景在巴陵惨败,连失宋子仙、任约、支化仁等多员大将,感到时日无多,这才抱着过把瘾就死的心态,决心篡位。

九月,侯景先将简文帝废为晋安王,幽禁起来,迎立梁武帝萧衍的曾孙、已故昭明太子萧纲之孙、豫章王萧栋为帝。

十月,侯景命人用土布袋将简文帝萧纲活活压死。

十一月,侯景命人替萧栋起草禅位诏书,将皇位禅让给自己,终于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帝位,定国号为“汉”,建年号“太始”。

不料,初登皇位的侯景就遇上了一件糟心事。

登基大典上,王伟恭恭敬敬地请教侯景:“陛下,您的七世祖叫什么名字?臣要为他们树立牌位。”

侯景茫然道:“七世祖是啥玩意?”

王伟陪笑道:“就是陛下的父亲、祖父、曾祖父,一直往上追溯七代,都要在太庙里供奉起来。”

侯景目瞪口呆,抓耳挠腮道:“之前的不记得了,只记得我死鬼老爸的名字叫侯标,其他的哪里想的起来!”

手下群臣都暗暗偷笑,幸好有一人知道侯景的爷爷名叫侯周,至于更早的,就只好让王伟胡编乱造了。

侯景虽然荣登帝位,却并不感到快乐。

当时身份尊贵之人都是跪坐,而侯景仍是塞北胡人习俗,喜欢穿着靴子垂脚而坐。礼法讲究“勿践阈”(不要踩到门槛),侯景却常常踩着门槛出门。侯景还喜欢飞鹰走狗、纵马游猎,整日东游西逛,陶醉在大自然中。

但自从当了天子,王伟就天天数落侯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侯景郁闷至极,愁眉苦脸地哀叹道:“我没事当什么皇帝,好像被绑住了手脚一样。”

自爲天子,王伟不许轻出,于是郁怏,更成失志,曰:“吾无事爲帝,与受摈不殊。”——《南史·列传·卷八十》

不管怎么说,侯景终究是当了皇帝,很快,他也等来了命运的终结者——王僧辩和陈霸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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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末双雄

白茅湾会盟之前,王僧辩就已听闻陈霸先大名,也知道陈霸先如今坐拥五万精锐甲士,强弩五千张,战舰两千艘,麾下有杜僧明、侯安都、周文育、萧摩柯等一流战将,实力并不逊色自己多少。

作为南梁军界头号人物,王僧辩对陈霸先这个迅速崛起的南方实力派人物隐隐有一种威胁感,对接纳陈霸先也始终不甚热情。

但精明的陈霸先敏锐地发现了王僧辩对自己的戒备,素来很会来事的他听闻王僧辩军中缺粮,立即从自己的五十万石军粮中奉上三十万石送至王僧辩军中,解了王僧辩的燃眉之急。

应该说,从底层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陈霸先,在眼力和处事手段上,的确很有一套。

王僧辩收到粮食,对陈霸先的贴心仗义大为感动,印象迅速改观,这才与陈霸先结盟,两军合一,顺江而下,向建康进发。

大军行至芜湖,侯景守将张黑见梁军遮天蔽日,军容庞大,气势如山,哪里敢迎敌,直接弃城逃走,王僧辩大军顺势直抵姑孰(今安徽马鞍山当涂)南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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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见王僧辩势如破竹,也慌了手脚,急忙下旨赦免萧绎、王僧辩的罪名,以期梁军会见好就收。当然,这样逗逼的行为,只能换来萧绎、王僧辩的不屑和嘲笑。

侯景见王僧辩不为所动,继续进逼,只得派出仅剩的将领中最能打的侯子鉴前来迎敌。

临行前,侯景告诫侯子鉴:“王僧辩的军队善于水战,你千万不要在水上与他们争锋,以前任约就是吃了水战的亏,你要引以为鉴。最好是引诱梁军陆战,以我们的精锐步骑,一定可以破敌!所以,你尽管在岸上扎营,以逸待劳就可以。”

侯子鉴按照侯景的布置,率一万大军在南洲安营,深沟高垒,闭营不出。

王僧辩探知情况,也颇觉棘手,与陈霸先商量,都觉得陆战不是梁军长项,还是要想办法诱敌水战。

此后十多日,王僧辩命大军逡巡不前,又作出准备撤退的架势,叛军斥候闻知,急忙禀报侯景。侯景大喜,下令侯子鉴赶紧准备舰船出击。

既然是追击,当然要用快船,侯子鉴一口气搜集了上千艘鸼鳙(zhōu yōng)艇,这种艇两边各有八十根桨,又抓来江南善于驶船的百姓划桨,所以船速极快,在江面上如风如电,直奔梁军而来。

果然,远远望见梁军小船在江中向西狼狈逃窜,侯子鉴大喜,催促手下全速前进。

眼看就要追上梁军舰只,却听大江两侧鼓声震天,无数大船从江畔的芦苇中驶出,前后排列,将叛军快艇围在江心。

侯子鉴大惊,这才知道中了王僧辩之计,只得硬着头皮指挥突围。但他的鸼鳙艇速度虽快,终究船小舟轻,一旦被合围,哪里是大船的对手。

王僧辩的大船上装有巨大的拍杆,杆头绑有巨石,用绞盘将拍杆抬起,然后狠狠拍下,小艇立即四分五裂,叛军大呼小叫,纷纷落水,淹死大半。侯子鉴率残部逃上江岸,狼狈逃回建康。

侯景听闻败绩,惊惧之下,颓然卧倒,用锦被盖在脸上,躲在被窝里痛哭流涕,好半天才坐起来,长声哀叹道:“误杀乃公!”

这句“误杀乃公”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大概意思应该就是——坑死你老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