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洪武年间,在武夷山下有个小村庄,村里有个杀猪匠,长得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天生是块杀猪的料。

据说,他杀猪的时候从不用第二刀,往往是一刀从猪的脖子捅进去直达心脏,再转动一下,猪嚎叫挣扎一阵之后便断了气,那是既快又准又狠,因此人称刘一刀。

至于他的真名,除了村庄,倒没几个人知道。

十里八村,凡红白喜事,逢年过节都会请他去杀猪。不仅工钱照给,猪下水还得给他,碰到好客的主家,还会好酒好菜额外招待一顿。

杀猪看似辛苦,但又吃又拿,有时还白喝,其实还是让人挺羡慕的。

这天,刘一刀午睡刚醒,妻子曹氏欢喜地走进屋来,说道:相公,你醒了,那刚刚好,镇上的王木匠来找你杀猪了。

刘一刀起身来到屋外,相互都认识,王木匠也就不客套,开门见山道:刘师傅,过两天我儿子结婚,想杀头猪办酒席,不知你有空没?

刘一刀伸着懒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然后道:最近怎么感觉老是睡不醒,也不知道咋的。王哥,你说具体点,哪天杀?不要和别家撞到一起了。

后天。

后_天?可以,正好补了个空挡。

行,那就这么说定,有劳了。王木匠客气的拱了拱手,然后向门外走去。

嗯,一定,你慢走。刘一刀把他送到院子门口,挥手作别。

到了这一天,为了确保中午的酒席能吃上肉,他天蒙蒙亮就起身了。

忙了一上午,才总算把猪杀好了,切成了一片片红白相间的肉。

主家留他吃了午饭,还喝了几杯酒。

回来走到半路,经过一片小树林,刘一刀感觉有点内急,便往树林深处走了一点。

他把猪下水放进装杀猪工具的竹篮里,便宽衣解带。

解完手后,他弯腰正准备提篮子时,瞥见不远处的一个树洞口,静静地盘着两条大青蛇,比锄头把还粗些,估摸有一米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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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一刀顿时有些心痒痒,心里盘算着:猪下水都快吃腻了,这要是把它们都宰了,那可是一盘下酒的好菜,正好可以换换口味。

他从篮子里抽出杀猪刀,油亮亮的,有一尺多长,悄悄地走了过去。

那两条蛇笨笨的,一点都没察觉到,像睡着了似的。

刘一刀心中暗喜。

待靠近之后,他拿出杀猪的看家本领,干净利落的一刀下去,其中的一条蛇瞬间被他砍成了三四节。

当他举刀准备砍另一条时,那条感觉不妙,“唰”的一下,即刻没了踪影。

刘一刀望着它逃走的方向,有些许懊悔,用手抹了抹刀上的血迹,自言自语叹道:只慢了一点点,着实可惜了。

回到家,他把猪下水和蛇肉一并交给曹氏,吩咐道:你去村里问问,这猪下水有没有买的?大家都乡里乡亲,半卖半送也行,晚上我们有这些蛇肉就足以饱餐一顿了。

曹氏接过仔细一瞧,有点吓着了,疑问道:你这是在哪杀的?这么大个。

刘一刀一边放工具,一边轻描淡写道:就前面的小树林里。

曹氏道:相公,你常年杀猪,身上的煞气已经够重了,怎么还去杀蛇呢?听老一辈讲,这蛇是最有灵性的,也是最记仇的。

刘一刀道:嗨,你信那些干嘛?那么大个的猪,我都杀了十来年了,何况这么小的蛇,它能把我怎样?

曹氏担忧道:你可别不当回事,蜈蚣,蝎子,壁虎,它们小不小?一样可以害死人的。

刘一刀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不就吃条蛇吗?罗里罗嗦说这么多,好像天底下就我一个人杀过蛇似的。

曹氏见他生气了,便不敢再说什么,默默的拿着蛇去灶房了。

吃晚饭的时候,曹氏把蛇肉端上桌,煮了足足一大盆,一家人围着桌子四周,美美地吃了起来。

他们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七岁。由于是第一次吃,高兴的大呼小叫,连声说:好吃好吃,真好吃。

刘一刀训斥道:好吃就多吃点,大喊大叫干什么,成何体统?

不到半个时辰,一盆蛇肉便一扫而光。

晚上睡觉时,睡到半夜,刘一刀忽然发觉有条大蛇盘在自己的枕边,对他控诉说:你不愧是个屠夫,竟然无端杀死我怀孕的妻子,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一定会让你死得很惨。

说罢,口吐信子,眼露绿光,挺起前身,直奔他的脖子而来。

刘一刀吓得慌忙抬起右手,朝它的脑袋重重的拍过去。

没想到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妻子的腮帮上,疼得她一骨碌爬了起来,捂着半边脸痛骂道:你发什么神经,半夜三更打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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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一刀也大吃一惊,但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忙赔着笑脸道:娘子,不好意思,刚才做了个噩梦,正跟牛鬼蛇神搏斗呢。没想到一巴掌打偏了,打到你脸上去了。

曹氏道:你定是亏心事做多了,遭人记恨,因而才找你报复的。

刘一刀道:你可别胡说,我做什么亏心事了?每天起早贪黑的干,还不是为了你们娘仨。

曹氏道:算了,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听。说完,复又躺下,把背对着他,不再搭理。

过了两天,刘一刀又经过那片小树林,这是进出村的唯一通道。当走到上次撒尿的地方时,一条大蛇突然从草丛里窜了出来,把刘一刀吓了一跳。

幸亏他反应及时,一下子从篮子里抽出了杀猪刀。那蛇都已经到脚边了,看到他手里明晃晃的刀,马上掉头又溜回去了。

刘一刀心里嘀咕道:好险啊,幸亏有这把刀,不然就被它偷袭成功了。

之后的几天,又发生了两次同样的情景。

刘一刀开始有点担心了,琢磨道:看来蛇还真是记仇的,他这是盯上我了,非要为它的老伴报仇。我还是提前防备点比较好,万一哪次被它偷袭成功了呢?

第二天,他借着去镇上杀猪的机会,打听到一个曾经捕过蛇的老农,说他手里有用草药做成的解毒丸。于是,他花高价买回了几粒,以防不备之需。

还别说,三天之后,他还真的用上了。

那天他连着杀了两头猪,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头。上午杀好了一头,下午又赶去另一个村庄,忙到晚上才结束。主家留他吃了饭 ,因为高兴,多赚了一份钱,便多喝了两杯酒。

回来的路上,被风一吹,酒劲开始发作,走路都有点摇摇晃晃了。

刚走进那片小树林,一条蛇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地窜了过来,在他的手背上咬了一口,转身又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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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之迅速,令刘一刀措手不及,酒也立即醒了大半。

他感觉可能中毒了,于是加快了脚步往家赶。

到家后,还没来得及坐下,便对曹氏道:快,打盆水来,顺便把白酒也带过来。

曹氏一头雾水,问道:拿酒干嘛?难道你还没喝够?

刘一刀道:你啰嗦什么呢?我被毒蛇咬伤了,拿来消毒。

他把手伸到油灯下仔细一看,手背已经开始肿了,伤口处的血丝,已由红色变成了暗红色。

曹氏端来水,又拿过白酒,边擦拭边埋怨道:你走路怎么不小心呢?弄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

刘一刀气愤道:下次别让我逮到机会,否则非把它剁成肉酱不可,三番五次的骚扰我,简直没完没了。

曹氏道:我劝你不要再随意杀生了,你还嫌报应来得不够。

刘一刀道:我偏不信这个邪,千万不要让我碰到,见一条杀一条,见两条杀一双,非把它们杀光光不可。

曹氏气的把酒往他左手一塞,站起身道:你自己擦吧,我去洗碗。

消完毒,来到卧房,他赶紧吃了一粒解毒丸,然后忐忑着倒头睡去。

天亮后眼睛一睁开,他第一感觉自己好好的,啥事没有。再看看手背,肿消了,伤口也不怎么痛了。

他不由得暗自感叹:这钱没有白花,真是好药,神了。

说来也奇怪,从此之后,那条大青蛇再也没有出现过。似乎也明白了,再怎么做,都拿刘一刀没辙,便彻底放弃了。

刘一刀在经过那片树林时,也不再担心和害怕了,每次经过,都抬头挺胸,缓缓而过,似乎有意在向大青蛇示威。

一晃六七年过去了,刘一刀渐渐把它给忘了,也就没再把它放在心上。

这天,有个老员外过七十大寿,一大早便请他过去杀猪。不仅留他吃了午饭,傍晚临走时,又请他喝了两杯酒,并且工钱给的也大方,是别人的两倍。

刘一刀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曲,进了那片小树林。走着走着,感觉有些内急,便挎着工具篮想去里面方便方便。

正在这时,那条久违的大青蛇,忽然昂首挺胸又出现了,挡在他的正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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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一刀一看,吓得倒退了两步。

这大青蛇比之前至少粗壮了一倍,身子也长长了许多,正吐着信子,腾起前半身,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刘一刀忙不迭地抽出杀猪刀,把篮子放在地下,拉开架势,准备跟它一决高低。

其实他内心是心虚恐惧的,始终不明白,这蛇的怨气为何这么重,这么多年过去了,到现在还不愿意放过他。

说实话,这么粗壮的大蛇,就差没成精,别说一个刘一刀,两个加起来恐怕也未必是对手。

大青蛇也不急于进攻,似乎胜券在握,绕着刘一刀慢悠悠的转了两圈。

突然一刹那,趁刘一刀没防备,从他的后面腾空而起,一下子就缠住了他的脖子。

刘一刀右手握刀,举起来试图想砍,可大青蛇的尾巴顺势一扫,把他的手也缠到了一起。接着,张开嘴在他的脸上,嘴上,额头上乱咬一通。

刘一刀被缠得难受,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抬起唯一能活动的左手,想把缠在脖子上的蛇身拉松一点。

没想到大青蛇不咬了,直起前身,就势一绕,把他的左手也缠住,这下他彻底不能动弹了。只能任凭大青蛇越缠越紧,越缠越紧,最后可以想象,不一会儿功夫,刘一刀便倒地气绝而亡了。

第二天,有个早起捡粪的大爷路过这里,见地上躺了一个面目全非的男子,半天愣是没认出来。

后来看到旁边的杀猪工具,才确定是刘一刀。于是,丢下粪耙,急急忙忙的去他家报信了。

结果发现大门紧闭,曹氏还没起床。

其实昨晚前半夜,曹氏是一直在焦急等待中度过的。直到过了子夜,还没见丈夫回来,心里便猜想着,兴许是喝多了,在主家睡了,之前他又不是没这样干过。

这样想着的时候,便不再纠结,放心的去睡了。

天亮时,睡意正酣,忽然听到一阵猛烈的拍门声,她赶忙起床穿戴整齐,来到堂屋把大门打开。

一看是前村的老王,颇为诧异地问道:王大爷,这么早火急火燎的出了啥事?

老王回身指了指前面的小树林,结结巴巴说:不好了,你…你男人死了。

曹氏道:大清早的,你可莫乱咒人,我男人昨晚在主家睡,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老王急得一跺脚,加重语气道:他刘家的,我真的没骗你,就在前面的小树林里。

曹氏见他脸色凝重,这才信以为真,感到天突然一下塌下来,一边哭着,一边疯狂地向小树林跑去。

旁边几个邻居一听也吓坏了,忙都跟了过去。

曹氏到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刘一刀的脸部,没有一块好皮肤,整个脸和脖子肿得就像刚出笼的包子。脸上布满了一道道黑色的血迹,其惨状,让人看后不寒而栗。

曹氏脚一软,差点晕倒过去,趴在他的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安葬刘一刀之后,曹氏在床上躺了三天,就像大病了一场。

两个儿子还未成年,更别说成家。如今家里的顶梁柱倒了,这以后的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第四天的早晨,身体稍微好了点,她爬起来去灶房给儿子做早饭。

小儿子刘银保突然跑进来紧张地说:娘,院墙上趴着一条好大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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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儿子刘金保一听,怒不可遏,跑到大门口,随手拿了把锄头,就想冲过去为爹爹报仇。

曹氏一看不妙,拔腿追了出来,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儿子的衣领,训斥道:快放下,你想干嘛?忘了你爸爸是怎么死的吗?他那么强壮的体格都打不过,何况你?

刘金保极不情愿地放下锄头,但还是怒意难平,拿眼死死地瞪着大青蛇,心里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要把你宰了,替父亲报仇。

曹氏把两个儿子推到屋里,然后把大门从外面拉拢,叮嘱道:娘没发话,谁都不许出来。

两个儿子趁娘转身,悄悄拉开一道门缝,只见母亲走到大青蛇跟前,双膝跪地,又趴在地上瞌了三个响头,然后说道:你的大仇已经报了,我们也算扯平了,大家互不相欠,请你不要再为难我们孤儿寡母了,求你快走吧!

大青蛇吐着信子,摇了摇尾巴,和曹氏对视了几秒,然后缓缓的爬下院墙,离开了。

曹氏松了口气,起身推门来到里屋,对两个孩子说:以后如果看到它再来,千万不要惊动和挑衅,否则它一旦发起怒来,我们娘仨都不是对手,死了也是白死了。

金保说: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曹氏语重心长道:咽不下也要咽,你以为娘不想亲手弄死它吗?问题是我们有这个能耐吗?

换句话说,就算我们今天有能耐把它打死了,那明日呢?明日只会招来更多的蛇报仇,这样下去,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说呢?

两儿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过了两日,曹氏正在卧房扫地,金保双手叉腰,满脸不高兴地走进来,说道:娘,那只讨厌的青蛇又来了,没完没了,你说怎么办?

曹氏透过窗户往外看,但见青蛇一字排开,横卧在院墙之上,正往这边看着。

曹氏道:他这是不甘心呀,可能心里还有某种怨气没出,也可能认为我还不够诚恳吧。顿了顿,又问道:你弟弟呢?他在哪?

金保道:在院子里。

曹氏把头靠近窗户,见小儿子站在院子的角落,和大青蛇对视着。于是赶忙喊道:银保,快进来,娘有话跟你说。

银保一遛烟地小跑过来,问道:娘,有啥事?

曹氏道:你们俩听话,就在这屋呆着,不要乱走动,娘去和它说几句好话,兴许就走了。

金保道:它又听不懂,你说的再多也等于白说,对牛弹琴而已。

曹氏道:那可不一定,万物皆有灵,你对它好,它自然也对你好。如果你想要它的命,它自然也会想方设法谋你的命。只有相互尊重,彼此才能和平共处。

曹氏说完,来到堂屋的神龛前,抽了三只香,端起香炉放到青蛇卧着的院墙底下,把香插上,然后跪下三叩九拜,行了个大礼,说道:

我不明白,你对我们家的怨气为何会如此之重,想放下,却始终有些不甘。如今我头磕了,香也拜了,你如果还放不下的话,我也无能为力了。最后只想奉劝你几句,听不听由你。

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长恨漫漫无尽头,唯有善心永安居。

曹氏说完,依旧跪着,迟迟不起。

大青蛇“呲溜”一下窜下院墙,绕着她缓缓转了一圈,然后从大门的正中方向悠然而去。

从这之后,大青蛇再也没有出现过,曹氏一家也就逐渐恢复了平静。

只是刘一刀的死,仍是曹氏娘仨心中永远的痛,可这又能怪谁?怪自己的丈夫,还是大青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