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给学生上完课,回家给张姨说:“春天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张姨说:“猪有菜叶吃了。”张叔说:“今天我带的班参加市里语文竞赛得了第一名。”张姨说:“赶紧喂猪去,猪要下仔了。”张叔两眼无神望着空中。

张叔出生于1950年,当时家里有几亩薄田,是张叔爷爷奶奶省吃俭用买的,张叔家的成分就成了地主。

张叔的父亲忍受不了折磨自杀了,那天刚好是张叔16岁生日。从那之后,到现在73岁,张叔再也没过过生日。

张叔和爸爸相识于水电技校,他俩的友谊从水电技校开始。

从我记事张叔就常来我家玩,有时来市里开会,还住在我家。张叔有两个儿子,一个姓张,一个姓余,可能是因为没有女儿的缘故,张叔对我特别好,把我当女儿一样看待。

后来我上了中学张叔也会跟我说一些知心话,说到张姨不理解他,说到自己一直努力变得优秀,但是依旧不能改变现状。

张叔和爸爸上水电技校第三年时,伟人在天安门接见学生。于是成分好的学生被安排坐火车去了北京,成分不好的学生,从汉中翻秦岭步行,走到西安。

我爸和张叔都属于成分不好的,所以就和其他同学搭伴而行。

爸爸说那时候各地都有接待的兵站,学生持学校介绍信就可以去兵站吃住。翻越秦岭时,兵哥哥们会接应他们,让他们晚上住在兵站,担心秦岭山里有野兽,白天会送他们到下一站。

就这样,他们背着被子到达西安,从西安坐火车到北京,后来从北京一路到南京,那时坐火车吃饭都是免费。到了南京后,接待站说接到学校通知,要求学生返回。

于是他们就回了汉中。学校停课了,没发毕业证,也没安排工作,他们只能各自回家。

张叔家住城郊,回家种了几年地。因为家里条件差和父亲自杀的影响,张叔大哥好不容易才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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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张叔该娶妻的年龄,家里更加贫穷了,媒人带着女孩到家一看,家徒四壁,都走了。

张叔年龄慢慢大了还没有对象,就有人介绍他到乡下当上门女婿。

张叔不忍母亲难过,就同意了。张叔家在市郊,进城只需二十分钟。而张叔去的那家是另外一个县,坐班车需要2个多小时。

张叔到了余家,余家父母有两个女儿,所以需要一个上门女婿。张叔和大女儿结婚后,就和余家父母一起种地,养猪,喂鸡。

第一个儿子出生时,张叔说跟自己姓张,但是余家父母不同意,训斥张叔说你是上门的女婿,怎么可能跟你姓。

那时的张叔背着上门女婿这个身份,抬不起头,田间地边总有人对他议论纷纷,张叔很痛苦,一直幻想着能改变这种状况。

又过了两年,社会恢复正常,学校给他们发了毕业证,可以安排工作了。刚好张叔所在的村小学需要一名语文老师。

本来语文就好,而且字写得漂亮的张叔,就被安排去村小学当了一名语文老师

张叔终于不再整天种地,挑粪了,但是下午放学回家后,张叔还要去地里干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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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上课,下午干活,晚上张叔就把衣服洗干净,自己也收拾干净,为的是第二天在学校没有气味。他依旧是那个儒雅帅气的语文老师,张叔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清爽。

过了两年,张姨的妹妹出嫁了,做农活又少了劳力,而张姨父母年龄也越来越大,农活更需要张叔来干。张叔依旧白天当老师,放学干农活。

张叔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了,这次孩子终于姓了张,张叔觉得生活越来越好了。

张叔当了教导主任还兼毕业班语文老师,很忙碌。

张叔的工资也涨了,他建议把农田少种一些,这样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做好老师的工作,还想写文章发表,可是遭到张姨的强烈反对。

张叔无可奈何,就把自己的精神寄托在教书上,也经常看文学作品,特别喜欢《平凡的世界》。

每当他和张姨说学校的事,学生的事。张姨总是说有你跟我说这些的时候,赶紧去把猪喂了,把粪水挑到田里去。

就如文中开头所说,他俩没有共同语言,说的话不在一个频道上。张叔对张姨很是失望。

就这样过了又过了几年,张叔成了学校校长。再后来张姨的父母去世了,两个孩子跟着张叔住学校。孩子继承张叔的学习基因,很优秀。

张叔给张姨说:“把地租给别人种,到街上我给你开个小商店,你也不用辛苦种地了。我现在工作忙,不能再种地了。”

张姨还是坚决不同意,她觉得在土地上种出稻谷,猪养肥,鸡下蛋,才是她的价值。

张叔管理能力很强,把学校经营得非常好,经常到市里开会,领奖。所以张叔来市里开会就来我家住,和爸爸下棋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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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说到张姨,张叔都很痛苦。他说以前家里成分不好,不敢向班里的女同学表白,上门做女婿遭受白眼。种地这么多年,现在一身的毛病。但是一说到学校,张叔是自豪和开心的。

有人劝他把大儿子的姓改回张,张叔没同意,他说现在都想开了,这个不重要。

在张叔和爸爸40多岁的时候,他们同学聚会,张叔喜欢的那位女同学竟然一直没有结婚。

而张叔这时候已经是中学的校长了,被文化滋养的张叔依然儒雅帅气。女同学听说张叔做了上门女婿,心里很不是滋味,暗示张叔离婚,她会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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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对爸爸说:“真的想离婚,现在的张姨就是一个皮肤黝黑,头发乱糟糟,指甲缝有泥土,身上还有一股干农活的味道。可是她没有错,一心持家。我怎么忍心离婚呢?”

张叔说,他对女同学只能发乎情,止于礼。他让女同学去寻找自己的幸福,说他给不了她一个家。

以前在学校时,张叔和女同学有着共同的爱好,经常一起读书、品诗,彼此感觉是灵魂相吸。

张叔拒绝女同学的时候,非常的纠结,很痛苦,不喝酒的他,竟然和爸爸喝到酒醉。

再后来张叔的两个儿子毕业,一个在土地局,一个在林业局。这些年张姨还是种地,稻子成熟的时候,张叔雇人给张姨收稻谷。可是张姨还要求两个儿子回来干活,两个儿子只能请假回来帮忙。

张叔和儿子劝张姨,不要再种地了。可是固执的张姨还是不同意。

张叔和孩子们给张姨算账,每年买种子,肥料,请人收割,卖稻谷,再把每年卖一头猪的钱都算上,最终是亏损的。他们劝张姨,不要再种地了。

张姨对他们算账根本听不进去。

张叔家的老房子只有张叔和张姨住,儿子们在县城买个房子,但是张姨看着别人家都把房修成了两层,坚决也要修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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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和儿子们不同意,张姨就闹,最终房子还是修了。儿子们结婚生子,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住一下。房子距离镇上还有一点距离,根本没人会来租,二楼就一直空着,落满灰尘。

张叔和爸爸说他这辈子都亏在一个不识字,不会算成本,只会种地的张姨手上了。

张叔自从退休后,依旧还是帮着张姨干农活,他会说,老太婆,我的腿不好使了,别种地了,张姨不理他。

张姨依旧种地,一直种到快70岁才彻底停下来,因为她的腿也不好了。

张叔在遗憾中痛苦了大半辈子,觉得张姨不是他的精神伴侣。但是现在和张姨两人住在空旷的老屋,听着张姨的唠叨,而张叔已经习惯了。

现在73岁的张叔和张姨在房前屋后种了一点点韭菜,几颗蒜苗,几株月季花,水仙花,还有葡萄树。

张叔看新闻说,今年春晚分会场选在西安了,张姨说,你去看下鸡下了几个蛋。

这就是张叔和张姨,他们之间有爱情吗,好像没有,但是他们已经走过了几十年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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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路遥《平凡的世界》关于爱情,书中有一句话很触动人心:

社会在变化,生活在变化,人在变化,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包括人的关系。

人的关系中,爱情最为重要,而爱情,也是在一路变化过程中的,但终究是要归于平凡。

因为只有平凡,才叫生活,而世俗的爱情,永远离不开世俗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