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1
眼前的婢子穿一身葱绿宫装,耳带两颗碧玉坠子,比好些大家小姐打扮还富贵些,用鎏金茶盘端了一碗茶,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认出,这是我姐姐的贴身丫鬟点翠。
我有些恍惚,难道是我怨念太深,老天爷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
点翠走到我面前,脚下突然一歪,“啊呀”叫了一声,端着的茶登时泼了我一身,在崭新的流仙裙上茵出大片污渍。
我张口,还未发出任何言语,一个关切的声音已经过来:“流觞,没事吧?”
说着,一个身影如风般来到我身边,捉起我一只手查看。
他跟我记忆里一模一样。身穿一件天青色螭龙纹广袖,龙周身刺绣祥云,鬓若刀裁,眉似墨画,鼻梁高直峻刻,眼尾微微上挑。
端的是潘安宋玉般的姿容,前世里,我亦为之倾倒。
可现在,我牙齿在口中禁不住咯咯打架,怎么看,怎么是一副薄情相……
他是当朝摄政王韩东陵,也是我的姐夫。
他身后,我姐姐也随之站起来了,斥点翠道:“怎么回事?越来越不长进了!” 说着,又转向我:“流觞,你快去换身衣服吧。”
我尚未应答,身旁男声冷冷地道:“这等蠢婢,留她何用?拖出去,杖杀!”
场面到这里,跟前世,毫无二致。
我清楚记得,那时,被突如其来的关怀冲昏了头,被对姐姐的嫉妒不甘迷住了眼,我抬头,充满憧憬地看着那张寒霜覆盖的俊美面孔。
这世上,何时有人为我撑过腰?何况,是这样一个风姿卓绝、权倾天下的男人。
听过的那些话本子全浮上脑海,那些视天下美人如敝履,却只专宠一人的男主角,一瞬间都有了面容。
于是我默默看着从小侍奉姐姐的点翠被拖走杖毙,还洋洋自得,终于在嫡姐面前扬眉吐气。
现在回想,糊涂啊!
韩东陵看似维护我,可这维护来得诡异。
何况,因这等琐事杀人,不是变态是什么?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关怀蒙蔽了双眼,所以前世,我才有那般下场……
剜眼割舌,死于冷宫。
2
已经错了一世,这一世,我连忙发话。
“一点小事,姐夫您何必动怒。”
韩东陵转来,伸手捏我肩膀,一双桃花眼半笑不笑:“本王可看不得美人受委屈。”
我笑道,“您若真为我想,就让姐姐自己处置她吧,不然倒伤了我们姐妹情分。”
点翠大概没想到我会为她说话,趴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姐姐看着我,脸上也露出感激的神色。
既然我开口求情,韩东陵深情款款地看我,吐出一个字:“诺!”
我松了口气,借坡下驴道:“裙子脏了,容我去换一件,去去就来……”
我提着裙子前往更衣房,一路上,都在回忆前世事态发展的整个过程。
我爹是太医院首辅,跟原配夫人生了姐姐曲漫潇,而我是庶出的二小姐,生母早年便过生了。
就像街上最俗气的话本子也想得到的,嫡母让亲生女儿学琴棋书画,学女红六艺,对我不闻不问,放羊散养,把我养成了有名的街溜子,女则女训一点不会,瓦舍天桥那堆东西滚瓜烂熟。
嫡姐对我也就那样吧,玩腻的玩具,不穿的衣裙,会送我几套。那时我们都小,这伤了我的自尊心,我跟她大吵过一架,后来她就不送了。
后来,我被我爹押着,跟她道了歉。但在我心里,格外留下了疤痕。
本朝天子年少,摄政王韩东陵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我十六岁那年,他成了我姐夫。
姐姐大婚那天,我被关在院子里,恨恨地看着被割成一个小方格的天空,想着,从来,什么好处都是她的。
又过了一年,我爹让我去宫中看看姐姐。我是在那时第一次见到韩东陵。
本来这也就是次普通的见面,直到丫鬟珍珠的一句话点燃了我。
说曹操曹操到,珍珠过来,一手拿着铜镜,气鼓鼓道:“小姐穿这裙子,跟天仙似的,可惜就被泼污了!大小姐从小就是见不得你好!二小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忍不住笑起来了。
3
前世,我看着裙幅上的茶渍,心里正有气,听见这句话,立时道:“你说!”
于是珍珠看似吞吞吐吐地道:“奴婢偷听到的,摄政王当年……去求娶的,其实是二小姐您……”
“什么?” 我一惊,抬起了头。
“是夫人她截了胡……上杆子把大小姐嫁了过去……是大小姐她,抢了您的夫君。”
我以手揪心,只觉五雷轰顶。
那冷酷狂傲、俊美无双的摄政王,原来钟情的是我吗?
替嫁,我相信是嫡母能干出来的事!姐姐也是,父亲也是,都合起来欺凌我!
对家人的不甘与愤恨,在那一刻达到了极致。我要打他们的脸,我一个人,也要对抗全世界!
珍珠在我耳边鼓噪:“二小姐,依奴婢看,摄政王好像对您有意思呢,您一定要下定决心,把属于自己东西夺回来啊。”
恰逢当晚,韩东陵前来示好,冲动之下,我卖弄美貌,借酒装疯,揪住他的衣领,说:“我娘是妾室,我是庶女,我不想再居人下,我要明媒正娶,当您唯一的妻子。”
他用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过来,照例吐出一个字:“善。”
当天,他就休弃了我姐,让我在正宫房中,与他燕好。
那时,我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就这样“赢了”。
殊不知,他自始至终的目的就是我。
……
抹平裙幅,收住回忆。
珍珠还在耳边絮叨:“二小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眯起眼睛,笑着盯着她。
而她没有得到我的允许,还是把后头那句话说了出来:“奴婢听说,摄政王当年……去求娶的,其实是二小姐……”
我还是不吱声,以至于她说出后面的话时,气氛越来越尴尬,她也越来越小声:“是夫人她截了胡……上杆子把大小姐嫁了过去……抢了您的夫君……”
大概是我的反应大大出乎她的意料,珍珠说完这句话,低着头,讪讪地。
我笑了笑。
前世里,珍珠每每站在我的立场发言,让我以为她是个忠仆。然而最后,看我失势,她跑得比谁都快。
殊不知,她哪里是为我抱不平,她是生来作为我的仆从,借机在替自己抱怨罢了。
当年的我,甚至没细想,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盛赞我的美貌,可他要何等的美人没有?那必然是,我身上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我换好衣服,这才对珍珠笑眯眯开了口:“以后,不知当讲不当讲的,就先别讲。”
珍珠被我狠狠噎了一下,睁大双眼,半天没说出话。
4
晚上,姐姐破天荒地留我,说跟我单独有话说。
“流觞,我没想到,你今天会给点翠求情。”她拉着我,脸上带几分酒后的酡红。
我道:“一句话的事,小时冬天冷,点翠她也给我送过几次衣服来。”
姐姐被我说得更低了头,连声喃喃:“是姐姐不好,对不住你……”
我笑笑,道:“都过去了。今日是父亲让我来的,姐姐放心,我绝没有觊觎你夫君的想法。”
姐姐闻言,左右看看,确定身旁没人,才用极低的声音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以为,我泼你茶,是防着你吗?”
我陡然睁眼,难道不是?
姐姐凑近我,低眉道:“韩东陵此人,心思叵测,冷酷无情,我每次看他下令杀人,都心惊肉跳,悔不当初。我已无法回头,却不想你也掉入火坑,所以才用茶泼你,想让你知难而退……”
我手握成拳。
若在前世,姐姐说这样的话,我是怎么都不信的。可如今才知,我竟也误会了她。
姐姐对我,还到不了舍己为人的程度,但姐妹一场,唇亡齿寒,我相信现在她真心想提醒我。
前世里,从点翠的死,到我要求韩东陵休妻,我们明明一对亲生姐妹,却变成相恨如最深的仇人。
恶意换来恶意,善意换来善意。如今,我帮点翠说那几句话,面对韩东陵时的主动退避,不就让姐姐也能对我敞开心扉了吗?
5
白日。
我盯着檐角上的风铃,沟渠里的落叶。
韩东陵用姐姐为借口留我在宫中多住几天,我知道,他是不死心。
现在我回忆起前世的事,还不寒而栗。
那时我自以为聪明,自以为得到了权倾天下的男人唯一的爱。他为我一句话,当天休弃正宫,不惜跑死几匹千里良驹,送来南方新鲜的水果,有朝臣非议我,他诛杀了那人三族,博我红颜一笑。
直到我十八岁生辰那天,他找了一个小错,剜了我一只眼睛。
我彻夜哀嚎,他都听不见,直到有一天,他拥着怀中新人路过冷宫时,用那种我熟悉的冷冷的语气道:“吵到萱儿了,割了舌头吧。”
林萱是他怀中新人的名字,正低眉浅笑。
前世韩东陵对我势在必得,正是因为我那只眼睛。
我的左眼与众不同,仔细去看,瞳孔四周散落暗金色的花纹,如凤凰的尾羽。小时还算正常,越长大,那些花纹越明显。
我曾偶然听过,说这是来自我的母族,不过我生母早逝,以至于我也不明就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但我确定,这只眼睛对韩东陵有重大意义,所以他才做出那般深情态度,目的是将我留在身边。
如今,尽管重活了一世,但他觊觎之心仍在,我要怎么逃出魔爪呢?
我胡乱想着,却怎么也想不出个好办法。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风铃响动,看去,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在那里探头探脑,一身内侍的青布制服,怀里鼓鼓囊囊的。
我仔细瞧,这孩子生得真俊,唇红齿白,五官精致,等长大了,相貌怕不在摄政王之下。
可惜了,是个小太监。
小孩倒是不知我想什么,看见我看他,突然一乐,呲出满嘴白牙,眼睛都笑没了。
横竖现在忧愁无用,看他是个小太监,说不定还能探听点宫里的消息,我便招呼他:“喂,你叫什么?”
他从院墙后跳出来:“我叫元宵!”
我噗嗤一乐,还挺贴切,元宵么,小玉团子。
然后他突然道:“姐姐,来打画片吧!”
我一愣,居然有人要求跟我打画片?
我这瓦舍里的常客,天桥上的霸主,论别的不行,打画片我还没输过呢。
小太监从袍子里扑簌簌倒出一大叠画片来,好家伙,难怪一身鼓鼓囊囊的。
那些画片相当精美,每一张画着传说故事里的人物,有狐仙,有龙女,有树妖,每张边缘还镶着金线。
但他的技术,可就不怎么样啦。几轮下来,被我杀得落花流水。小脸耷拉下来,好像一只受了委屈,尾巴拖地的小狗。
我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主动提出:“咱们换个游戏吧。”
“好!” 他立刻一键切换,蹦起来,情绪饱满地嚷道,“家家酒!我们玩家家酒!”
我开始意识到,这孩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啊,家家酒那是五六岁小孩玩的。
但架不住小太监热火朝天,找了几块瓦片装了点水渠里的水,拿了一些土坷垃摆成几堆,又在我头上放了两片树叶。
“这是什么?” 我问。
“盖头!” 他答得斩钉截铁。
我:“……”
你不说,我真以为是狸猫。
我越发确定,这孩子脑子有问题了。
然后他拉着我:“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我:“……”
算了,只是游戏,跟个傻孩子没什么好计较的。
我正陪他玩着这幼稚的游戏,突然风铃又响,是韩东陵过来了。
看见他的脸,我骤然紧张,尽管脸上尽量掩饰,手里还是忍不住抓紧了那块充作美食的土坷垃,粉土扑簌簌从指缝流下。
“流觞,住的可还习惯?既然是来看姐姐,就多留几……” 韩东陵桃花眼眯起,看似随意地打招呼,然而,到最后一个字,却突然截住。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那名穿着青衣的小太监。
有什么问题吗?
然后,我就看见,这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尽管倨傲无礼,但还是象征性地单膝点了点地:“参见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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