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品,又称作逸格,是中国古代美学用语,用来表达技艺或艺术品达到超众脱俗的品第。“逸”的起源由来已久,早在中唐时期的高僧皎然,在谈论到“诗体”的时候已把“逸”置于第二位。

之后朱景玄在《唐朝名画录》一书中,又在评论绘画品级的“神”、“妙”、“能”三品之外增加了“逸”品,并以“神、妙、能、逸”四品品评绘画艺术。待遇见“画格不拘常法”的画家,则入逸品

在他看来:神品诸人较详,妙品诸人次之,能品诸人更略,逸品三人又较详

人之逸,不拘于常规

人之逸,不拘于常规

总结起来,逸品画家可大致分为两大类,即隐逸之士和特立独行一类,抑或两者兼有。但不论其属于隐者之林还是行为“怪异”一类,实际上都是超越于世俗社会之外的,乃是一种人格的超越。

最早带有“逸”色彩的画家是嵇康和戴逵。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据传能书画,放歌纵酒,自在逍遥。戴逵不但能画,并能雕塑,善鼓琴,太宰武陵王稀想召他鼓琴,逵破琴曰:“戴安道(戴逵字安道)不为王门伶人”。可见戴逵是一个很重逸气的高士,晋书列传被记为“隐逸”。

至唐代,除了以诗入画著称的王维外,有王墨(又说名王洽),创泼墨,善山水,性情疏野,好酒,先饮醇酣之后,即以墨泼之,或笑或吟。脚蹈手抹,或挥或扫。似乎和狂逸派的行为较相似。

宋代的梁楷和米友仁也与“逸”有所关联,但体现“逸”的思想并不算特别深。在元以前所谓的“逸品”,大多是一种技艺上和行为上的标准,很少带有审美思想色彩。

直至元代,倪瓒以特有的人格气质,特有的思想境界倾注于作品中,才将“逸品”的审美思想在绘画上推向成熟,至明清,徐渭、八大山人将其进一步涌向高潮。

倪瓒第一个把山水用简洁的方法,把“空灵”作为逸的艺术表述方式,他的空灵中仍然弥漫着一股惨凛的“逸气”。如临冷月霜天之下,在静谧恬淡的境界中,给人心头一阵阵寂寞的震颤。仿佛他独身孤影徘徊在高山峻岭之巅,用冷冷的眼光看着芸芸众生对“浮名”的挣扎……其作品所陈述的内涵确实己具有超脱人生困境之上“逍遥”的自由境界。

倪瓒在行为上也表现得超然而与众不同,如弃财抛家,孤舟蓑笠漂入太湖之中,“其弟士信致币及绢百匹,冀得一画,先生裂其绢而立返其币,一曰士信偕诸文士游湖,闻异香缕缕出自蒸芦中,搜得先生,捶之几死,终不开口。一时文士在士信左右者力救得免。人问曰:何以无一言,曰:开口便俗”。(《清闷阁》卷十一)

可见倪对世俗的藐视已深入其骨,精神深处已能“游乎尘垢之外”(庄子《大宗师》),也正是有这种纯理性的追求,才使他的作品呈现那么“高逸”的境界。

画之逸,聚焦于胸中逸气

画之逸,聚焦于胸中逸气

宋代初期,黄休复在《益州名画录》中把“逸格”提到“神”、“妙”、“能”诸格之上,认为画中“逸格”最高 。他对以上诸格作此评价:

逸格:画之逸格,最难其俦。拙规矩于方圆,鄙精研于彩绘,笔简形具,得之自然,莫可楷模,出于意表,故目之曰逸格尔。

神格:大凡画艺,应物象形,其天机迥高,思与神合。创意立体,妙合化权,非谓开厨已走、拔壁而飞,故目之曰神格尔。

妙格:画之于人,各有本性,笔精墨妙,不知所然。若向投刃于解牛,类运斤于斫鼻。自心付手,曲尽玄微,故目之曰妙格尔。

能格:画有性周动植,学侔天功,乃至结岳融川,潜鳞翔羽,形象生动者,故目之曰能格尔。

故“逸格”表现为不拘于物象的形色本身,超越画作的有限空间,而聚精于同自然万物的朴素沟通。

逸品画家公认的代表倪瓒,“聊写胸中逸气”道出了作品内涵主要在于胸中“逸气”。这胸中逸气主要指精神上的超然,其目的是精神上的不动心,一种安宁。这种安宁、安静,又不是通过愚钝,而是通过最高的精神修养而获得的。

比倪瓒略逊色的黄公望,抱着“坐看鸟争林”的洒脱态度,放浪于山水之间。戴表元评价黄公望:“身有百世之忧。家无担石之储。”可以看出黄公望行为特质与画风之间的关系。

而以干笔枯墨,以书法中锋入画的梅清,苍古中含脱俗之味,自然之气在梅清内心映照出不俗的神韵,有意无意和“逸”的思想境界相吻合。

“逸”的本质内容是个人精神对绝对自由的追求,但显然,这种自由的理想——无人生之累(庄子的无待、无累、无患的“逍遥”)的心境,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真实和完全存在的。

事实上,逸品画家也很少能达到如此境界,只能以想象的形态在绘画作品中表现出来,因而具有很大的理想性质。这种理念追求很难达到完全自由逍遥的境界,现实无时无刻都困扰着画家。

狂逸派的作者只能把恣意放肆的内心情态发泄到作品里,在水墨世界中去实现“逍遥”(自由)。所以狂逸派的经历显现了一个悲惨世界里的悲惨经验,一种渗透着悲凉凄苦的智慧,但并不是消极悲观的经验和智慧。消极悲观认为苦难是不可克服、不能被战胜的,而狂逸派追求的是对理念的克服和超越。

八大山人对政治的关注也着眼于对政治以平静的、用高文化修养过滤后的冷眼观察,从而超越了政治;徐渭是以黑色幽默的手法嘲弄政治,从而虚化了政治。

张彦远“所谓画之道,凝神遐想,妙悟自然,物我两忘,离形去智,身固可使如稿木,心固可使如死灰……”这种精神状态,正是“逸”的精神境界的描绘和表述。

“逸”的心境形成,并不是一般的思维认识过程,而是一种特殊的、对万物根源“道”的直观体悟,是一切感性、情感的理智升华。所以能称得上“逸品”的神作,往往是经过数十年的人生历练之后妙手偶得,且难以复制。

这些思想感悟与人生境界,与艺术家天生的性格有关,与其人生阅历有关,更与其处于不同时态之下的心灵境界密不可分。

与其说历代的书画名家追求画中“逸气”,倒不如说他们是对自己人生境界的一种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