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鉴往一得
编辑丨自由的海豹

在美帝国的光辉岁月里,费正清、列文森等一大批汉学家不断推进中国近代史研究,但却有意无意地构建起了汉学研究的偏见帷幕。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以来,美国加快其全球扩张的步伐,然而,往日“严密”的理论体系却在实践中一次次漏风——其中,在中国问题上吃亏尤甚。有鉴于此,过去美国汉学家对中国近代史的研究,在新一代汉学大家柯文眼中,成了必须重新审视的傲慢与偏见,成了必须时刻警惕的“洞穴”。

柯文《在中国发现历史:中国中心观在美国的兴起》对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前的海外中国近代史研究做了整体的反思与梳理,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精巧的把握。 笔者可以借助两种游戏模式——打陀螺和投石子来简单概括其逻辑。

一、抽鞭子的人与转动的陀螺

打陀螺时,我们甩动鞭子,将力量传递到陀螺上,陀螺由此实现飞速转动,但它转动的方向与速度,几乎全在甩鞭子的我们。 海外中国近代史研究几乎就是如此,在他们的叙事下,1840年后东西方的碰 撞中,美西方就扮演着甩动鞭子的一方。这种 研究思路,大体被归为三类模式——帝国主义模式、西方冲击-中国回应模式、传统-现代模式。

帝国主义模式可以从毛泽东的著名论断中得到启发,即“中国近现代史是一部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反对中国独立与发展资本主义的历史”。柯文作出的批判主要在围绕经济方面,正如陀螺上的受力不会均衡,帝国的工业化模式对中国的影响也是局部不均的,是一种来源于多国的链状效应 。

西方冲击-中国回应模式则暗示,在东西方的历史相遇中,西方主动、积极、先进,中国则腐朽、懒惰、落后。只是在西方的一次次冲击下,中国才逐渐抖擞惰性,一次次起身回应西方文明的冲击,这正如陀螺的转动完全离不开鞭子的抽动,陀螺旋转的方向也基本取决于甩鞭子一方。

传统-近代模式则认为,中国应当从自己的现状中走向西方定义的“近代化”,中国的传统是落后的,西方的现状乃至过去是先进的、应当借鉴的。这正如陀螺应当走向哪里,如何旋转,其话语权在于抽鞭子之人。

二、投出去的石子与水中的三圈涟漪

柯文在批驳了西方冲击-中国回应模式后,提出了自己的理论框架。他认为,西方对中国的冲击影响至少要分成三个层带。 西方冲击中国的过程,就像石子投入水中,其力道在脱手那一刻就有所削减,在与水面”首次相撞”后激起第一圈涟漪,然后力量衰减,形成第二圈、第三圈扩散。

三个层带的第一个,是与西方物质、精神直接接触的部分,比如通商口岸、兵工厂、总理衙门的设立,撰报人、买办、基督教徒的出现。但是,在水面和石子的首次冲击后,冲击因水面而不断减弱。毕竟一切西来的东西到了中国,会跟着入乡随俗。另外,石子离后之手,它的力量就在不断减弱。所谓的西方,往往是中文翻译过的西方,是中国人理解的西方。

第二个层带不是中国与西方直接接触的结果,而是中国人对西方冲击的利用,比如洪秀全改造基督教思想团结中国农民,李鸿章以自强求富为旗号扩大个人权势。中国回应,实质是利用西方之冲击,满足自身的固有需求。

第三层带是西方冲击最难到达的,是外来文明影响的强弩之末,这个层带展现为本土语言、思想信仰,传统宗教与审美,传统的风俗习惯等等。大量中国人时刻就“活”在其中,并将继续活下去。1947年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的许多论述,至今看来仍然入木三分。庙宇佛寺等民间信仰,熟人社会的办事逻辑,以己为核心的差序格局,诸如此类仍然让中国人成为着中国人。这些东西大多扎根于中国这片乡土,是真正土生土长的文化形态,是西方难以冲击到的部分。

编者按: 东西方长达千年的互动与交流,即是东方不断了解西方的过程,也是西方不断了解东方的过程。18世纪以来,中国统治者对“大门口陌生人”的傲慢与偏见,一直为人们所熟知。然而,西方人对中国的认识,又何尝不是从懵懂无知到成熟?中国是有着辉煌历史的大国,蕴藏着独特的文化基因与原规则,那些无处不在的又无法一概而论的事物,才是中国的本原 。现在,西方的 有识之士已经认识到, 中国的本原很难被西方的影响所冲击和改变 。因此可以遇 见的是,在未来的中美交往过程中,双方会基于相互了解的加深,做出更加务实、冷静的判断。

本期书籍:《在中国发现历史:中国中心观在美国的兴起》,柯文著,林同奇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出版。 作者简介:柯文,曾在密歇根大学、哈佛大学等高校任教,致力于中国思想史和中西关系史研究,师从费正清和史华兹,著有《历史三调:作为事件、经历和神话的义和团》《在传统与现代性之间:王韬与晚清革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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