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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褒·巴赫曼

(Ingeborg Bachmann)

1926年6月25日—1973年10月17日

奥地利女诗人、作家和文学理论家,被视为20世纪最伟大的德语诗人之一。生于奥地利的克拉根福(Klagenfurt)。

1945年9月,在因斯布吕克大学学习哲学。次年4月,转到格拉茨大学主修哲学,辅修法律。9月,转赴维也纳大学,主修哲学,辅修日尔曼文学和心理学。1949年获得博士学位,博士论文题目为《批判地吸收海德格尔存在主义哲学》,导师为奥地利哲学家克拉夫特(Victor Kraft)。

1948年与流亡中的策兰相遇并相爱。这段恋情被巴赫曼写入小说《马琳娜》(Malina,1967)。策兰则有许多诗作献给巴赫曼,包括《罂粟与记忆》。他们的书信集《心之岁月》于2008年出德文版。1951年参加“四七社”。1953年获“四七社”文学奖,并出版诗集《延迟的时间》。1953年起旅居罗马,并在德国和奥地利各地朗诵诗作。1956年出版诗集《大熊星座的呼唤》。1958年结识瑞士作家马克斯·弗里施(Max Frisch),1960年开始同居。1962年结束与弗里施的同居生活,精神受到打击,因精神分裂症在苏黎世住院,从此,精神分裂症状间隙发作。1973年9月25晚,巴赫曼的卧室起火,由于大面积烧伤及药物过度,她于罗马圣欧金尼奥医院去世。10月25日,骨灰被运回家乡,安葬于克拉根福。

巴 黎

在夜的转轮上处以死刑

迷惘者沉睡不醒

在轰隆隆的过道下,

然而,我们所在之处一片光明。

我们手里抱满了鲜花,

多年的含羞草;

金黄从一道道桥上

无声地跌入河水。

光明即寒冷,

大门前的石头更寒冷,

喷泉的石盏里

只剩下一半水。

如果我们思念故土以致昏沉

直到毛发脱落,将会如何?

停驻在这里发问:如果我们,

让美貌留下又将如何?

我们登上光亮的车

也醒来了,却迷惘,

在英雄的大街之上,

然而,夜在我们不在的地方。

出海

陆地上炊烟升起。

小小渔棚还留在视线里,

因为你离开十数里前

太阳将要沉落。

黛黑的水带着千万只眼,

白色的浪花卷起毛睫,

为着看你,大又长,

三十个日子那么久长。

即使船在剧烈颠簸

让步履蹒跚,

依然静立在甲板上。

现在,他们在桌前

吃着烟熏鱼;

然后,男人们将跪着

补裰渔网,

然而在夜晚会入睡,

一两个小时,

于是他们的手会变软,

没有油和盐,

柔软如梦的面包,

他们正在分吃。

夜的第一道浪打击着海岸,

第二道已经打到了你。

然而,当你尽力望过去,

还可以看到那树,

它的枝干依然挺立

——风已经折断了一枝

——于是你想:还有多久,

还有多久

那弯曲的树木可以承受这风暴?

陆地已不再看见。

你希望可以用手抠住沙滩

或者用头发系牢礁石!

用贝壳吹奏着,海的巨兽滑过

波浪的背脊,他骑马,

高举闪亮的马刀将日子砍为碎片,红色的血迹

留在水里,睡神把你放在那里,

放在你剩余的时间里,

于是,你不省人事。

因为缆绳出了问题,

有人呼唤你,有人需要你,

你因此快活。最喜欢

在船上工作,

开到很远的地方,

结缆绳,汲海水,

补甲板,看护货舱。

最好是困倦,在夜里

倒下。最好是在凌晨,

共第一道晨曦醒来,

对着不可移动的天空站立,

无视不可通行的水

将船从浪涛上拉起,

驶向不断靠近的太阳之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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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夜夜

战争不再宣告,

只是延续下去。罕见者

成为司空见惯。英雄

远离战斗。弱者

开赴火线。

日子穿着的制服是忍耐,

是心之希望颁发的

可怜的星形勋章。

他将被授予勋章,

如果再没有什么发生,

如果轰隆的炮火谙哑,

如果敌人隐藏起来,

以及永恒武器的阴影

遮蔽了天空。

他将被授予勋章,

为了弃旗而逃,

为了在朋友面前表现的勇敢,

为了泄漏不重要的秘密,

以及对于所有命令的

蔑视。

曾经的正午

菩提树在初夏静静地绿了,

木然发亮的白昼月,

闪烁着远离城市,已是正午,

光影已在喷泉里晃动。

童话鸟的碎片下

皮毛剥脱的翅膀已经举起,

扔石块磨破了的手掌

沉入苏醒的谷物。

那里德国天空染黑了大地,

他那被割头的天使为仇恨寻找坟墓,

递给你一口心灵之盏。

一掬痛苦消失在荒丘。

七年之后

它又侵袭你。

大门前的泉水边,

不要深深注视,

那眼睛掠过你的头顶。

七年之后,

在一座死亡之屋里,

刽子手们喝尽

昨日留下的金杯。

那眼睛使你沉沦。

已是正午,在灰烬里

铁已弯曲,荆棘上

曾飘扬过旗帜,山岩上

地老天荒的梦留下

然后鹰雕被锻造。

只有希望蹲在光里变瞎。

解开她的镣铐,领她

走上山坡,将手

放在她眼前,别让

它烧焦阴影!

那里德国土地染黑天空,

云彩寻找词语,并用沉默填满火山口,

在她听见夏日里稀疏的雨点之前。

不可言说者去了,曾轻轻地在上面说:

已是正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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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落吧,心

凋落吧,心,从时间之树,

凋落吧,叶片,从冷却了的枝干,

它们曾经拥抱过太阳,

跌落吧,如眼泪从张开的眼睛!

卷发依旧在风中整日飞扬

在地神焦褐的额上,

衬衣下的拳头

已经压迫正在开裂的创伤。

因此,当云彩柔软的背再次向你躬身,

也别为所动,

也别在乎赫墨托斯

再次为你填满蜂房。

因为,农夫不在乎荒芜的田里最后一株禾苗,

我们伟大的种族也不在乎一个春秋。

然而,你的心已经证明了什么?

它在昨日与明日之间悬摆,

陌生而无声响,

而它所敲打之物,

已是自己在时间里的一次死亡。

告别英格兰

我几乎没有踏上你的土地,

沉默的国度,几乎没有触摸一块石头,

我被你的天空高高扬起,

扔在云里雾里,更远的地方,

我的锚抛下的时候,

已经离开了你。

你合上了我的眼睛

用海的气息和橡树的叶片,

用我的眼泪浇灌

使青草丰满,

从我的梦里解脱,

太阳撞了过来,

不过,一切都去了,

当你的一天开始,

一切依旧无可言说。

硕大的灰鸟扑打着翅膀掠过街道

并驱逐着我。

我到过这里吗?

我不愿被人看见。

我的眼睛睁开着。

海的气息和橡树叶片?

在海蛇腹下

我看见,代替你的,

是我灵魂的国度屈服。

我从没有踏上他的国土。

流 亡

我是四处漫游的死者

没有在哪里登记注册

在军事长官的领地无人认识

在黄金城市及

绿色的国度里无法评估

长期以来不屑一顾

任何事情都不踌躇

只有风,时间和音响

我和别人不能一起生活

我和德语

它如云围绕着我

我视之如房屋

赶入所有的语言

哦她使自己多么黑暗

雨色溟濛

只是落下少许

然后,她在更亮的区域将死者托起

芮 虎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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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缓期的日子

更艰难的日子正在到来。

被暂准缓期的日子

已隐现在地平线上。

不久你该系好鞋带,

把猎犬赶回湿地上的庄院。

因为鱼群的内脏

已被风吹冷。

扇豆草灯光泽微茫。

放眼雾空:

被暂准缓期的日子

已隐现在地平线上。

远处,你的所爱正向沙中沉陷,

它在她飘扬的发丝间攀爬,

它打断她的话,

它命令她别做声,

它发现,每次拥抱后,

她都伤心欲绝,

同时又乐意离别。

别环视四周。

系上你的鞋。

赶回猎犬们。

把鱼丢回大海。

吹灭扇豆草灯!

更艰难的日子正在到来。

大熊星的召唤

大熊,下到人间吧,在蓬乱的夜,

你这云裘之兽,老眼昏昏,

明灭似星辰,

你的利爪,闪闪发光,

穿透了灌木丛,

闪亮似星辰,

我们警觉地看守畜群,

虽然受你咒住,不放心

你的疲惫你的腰,和锐利的

半露的尖牙,

你这老熊。

你们的世界:松果一枚。

你们:果上的鳞皮。

我追它,滚它,

自太初之松

至末尾之松,

嗅一嗅它,试试我的牙,

然后用爪把它攫住。

惧怕吧!——或者也别!

向捐款袋里投些钱,

对那盲汉说些好话,

好教他把熊拴住。

把羊肉煮得香些。

有可能,这头熊

会挣脱链锁,不再是恐吓作势,

而是扑向颗颗松果,落自

巨大的、翼张的、

自乐园栽落的群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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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之地

我投向我的初生之地,

投向南方,赤裸、一无所有,

直到海边的弱土如带

才见到城市和堡垒。

被灰尘踩进睡眠,

我躺在光里。

满敷爱奥尼亚的盐,

一株树的骨架当空而悬。

没有梦落下。

没有迷迭香绽放,

没有鸟儿在泉边

清洗它的歌声。

在我的初生之地,在南方,

毒蛇跳到我身上,

带来晴光下的战栗。

噢闭上

你的眼,闭上!

把口含住食物!

当我啜饮自己,

当地震频频撼动

我的初生之地,

我矍然醒来。

于是爱情落向我。

石头并未死去。

灯芯跳起,

当我以一瞥把它点燃。

韩瑞祥 |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