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冷宫之中,空梁上雀鸟跃过,留下几声凄厉鸣叫。
我仰起头,静静看着面前的傅韫。
看着我爱了十年的皇帝,我举家族之力,拼尽心血拥护的夫君。
他亦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
让我想起了刚嫁进王府那晚,他挑起我的盖头,也是这般自上而下、温柔地看我:「阿囿,你我夫妻同心,从此共患难、不相离。」
不相离?
而今他手持长剑,目光阴冷,恨不得我下一秒死去才好。
我跪倒在地,扯着嘴角问他:「为什么?」
父母兄长已去,我早已了无生念,而今死期将至,但求死个明白。
傅韫长剑出窍,抵住我的胸口:「你蛇蝎心肠,至盛嫔于死地,朕怎会留你性命?」
「我无意害死盛嫔。」
我用手掌握住剑尖,颤抖中,殷红血液滴落在地,我重复:「我无意害死她,那只是一场意外......」
半晌,傅韫笑了:「林雪囿,即便没有盛嫔之事,你也得死。」
「你的善妒,你不可理喻的占有欲,才是你该死的理由。」
天窗中照进微光,我定定地望向傅韫,十年了,我竟从未看懂过他。
利刃破开胸膛,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傅韫那身明晃晃的龙袍。
那颜色,像极了很多年前,和他同看的一场金茶花。
王府的茶花林下,我将脑袋搁在傅韫腿上,听他说:「阿囿,我就是偏爱你的善妒,这意味着你真心在乎我。」
爱我时,你说我的善妒是在意你的证明。
杀我时,你却亲口说,善妒就是我该死的理由。
.......
铜镜中,印出一张美艳苍白的脸,身上是明丽的贵妃制式。
我回到了傅韫登基的这一年。
这一年,盛嫔冠宠后宫,皇帝溺爱有加;我成了贵妃,亦成为日夜苦等夫君之人。
嫉妒作祟,我计划给她些颜色看看,却意外害得盛嫔惨死。
从那之后,傅韫再不踏足我的寝宫。
小蝶从外厅跑进来:「娘娘,您可醒了!手还疼吗?」
于是,我烧伤自己的手臂,只为傅韫能来重檀宫看我一眼。
果不其然,在她身后,傅韫缓步走来,神色极为不耐:「又烧伤了?」
小蝶替我回答:「娘娘上了药,刚才痛晕过去......」
「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我将手背到身后:「陛下,您若有闲暇,去陪陪其他妹妹也好。」
「太医叮嘱过,我的伤势需要静养。」
室内一片寂静,傅韫的身子陡然顿了顿。
「近日里,你千方百计的伤害自己,不就是想逼朕前来?」
他抬起我的下巴:「现在朕来了,你又摆出这幅乖顺的模样。一场烧伤,当真将你烧的心性陡变了?」
我垂着眸,只是笑了笑。
重活一世已是不易,我如何敢妒;爱人之心消失殆尽,我又如何愿意再妒?
「林雪囿......」
察觉到他还要说话,我立刻低下头,捂嘴作呕:「陛下......您还是站远些吧。」
「刚才喝的药太苦,我怕控制不住,吐您衣裳上了。」
傅韫紧蹙着眉头,不远不近地看着我。
良久,低沉冷淡的声音响起:「那你就好生歇着吧。」
我点点头,目送傅韫离开。
只是他前脚刚走,我便猛地一个坐起,叫来侯在殿外的管事太监,同他耳语。
「请你为我寻一人来。」
「是冷宫外负责看守的小侍卫,名唤方明亭。」
等太监动身离开后,我才发现,正厅外头似乎立着一人。
是与我同住重檀宫的箫嫔。
她一向与我不对付,方才目送傅韫恼怒离开,想必是来看热闹的。
未等她开口,我快步上前,取下头顶的金步摇递给她:「妹妹突然来此,可是有事?」
「你妆饰素净,这步摇金光璀璨,赠予你,平日可做个点缀。」
见此步摇,箫嫔猛然抬头,见鬼一般看着我。
旁人皆知,我这支步摇曾是皇帝所赠,上辈子它掉入池中时,我甚至奋不顾身、跳水去寻。
看得比性命还重的东西,如今却拱手让人?
箫嫔大概以为我失心疯了。
她唇齿开合,好半天吐出一句:「臣妾不敢......」
我将那步摇放在她手上:「无妨,你若不喜欢,丢了也行。」
箫嫔张着嘴,那大小能容得下一窝雀鸟。
转身回到寝宫,我听到箫嫔的婢女们小声议论:「这林雪囿莫不是被鬼附身了?她从前最宝贝这玩意......」
她们也说了,那是从前。
盛嫔离开后,好不容易安静半会,有人来报:「娘娘,皇帝传您去养心殿用膳!」
真是奇了怪了。
前世自盛嫔死去,傅韫再未与我同桌而食,只留下一句「看到你,朕吃不下饭」。
而今居然一反常态,请我共用午膳?
我压下疑虑,让他们且等半刻钟,挑了件最鲜艳的翠绿衣服换上。
「娘娘,您这......」
那太监低着头,诧异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几番——
只因这翠绿色,乃是新皇最厌恶的颜色。
明晃晃的轿子,乘着我这位整个后宫最不讨皇帝喜欢的人,缓缓前往养心殿。
行经宫道时,前头掠过一位身着黑衣的小侍卫,不慎撞到我身侧。
「属下失礼,还请娘娘恕罪!」
他的脸掩在兜帽之下,腰见系着一块玉佩。
见我无意追究,头都没抬,迅速向后方跑去。
我望着那背影,叹了口气:「现在这宫中,人人见了我,都像见了鬼似的。」
前世我一叶障目地爱着傅韫,的确做过不少骄纵之事,也许早就臭名远扬了。
小蝶连忙安慰我:「是那不长眼的小侍卫太急了,娘娘莫放在心上。」
很快,轿子抵达皇帝寝宫。
用膳时,我一言不发,只专攻面前的荷花酥。
上一世,我最是能喋喋不休,用膳时也要说个不停,盼着傅韫能多回应我几句。
而今,满屋子寂静冷沉,失了言语温度后,带着令人恶寒的氛围。
傅韫吃到中途,突然放下碗筷,声音如沉重石块落地——
「林雪囿,你平常最爱在席间说话的,为何不说了?」
皇帝发难,一屋子奴才全都噤若寒蝉,偷摸打量我的表情。
我能有什么表情,不过继续埋头猛吃罢了:「食不言,寝不语,这是陛下曾教导我的。」
傅韫握着筷子的手紧了又紧,将碗砸在桌面上:「朕是说过。」
「但你善妒专横、目中无人,又何曾听过朕的话?」
我柔柔微笑:「是,所以我决定了,日后定要唯陛下是从。」
后半场,傅韫被我气得不再说话,一口一口,咀嚼的力道极大,像在吸髓饮血一般。
小蝶站在我身侧,被剑拔弩张的氛围吓得发抖。
傅韫注意到了她,眸光一转:「你是贵妃的婢女?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小蝶!」
小蝶当场跪下,慌得全身打颤,害怕傅韫盛怒之下会怪罪于她。
我正欲伸手阻拦,眼见他神色阴冷,片刻后,缓缓出声——
「容貌上佳,封为答应,即刻入住重檀宫。」
此话一出,满室哗然。
他说这话时,眼神却向我投来。
我默默收回阻拦的手,只是笑了笑:「陛下圣明。小蝶乖巧,理应能照顾好您!」
贵妃身边的婢女,一朝得圣上青睐,越过官女子,直接封了答应!
这在整个宫中,都是前所未有的稀罕事。
如此一来,箫妃立刻荡至厅外,大声与其他妃嫔议论,生怕我听不到似的。
「身边人竟成了皇帝的枕边人,以贵妃娘娘的妒忌之心,不得当场撞墙而死啊!」
「嘘,小声点,你不怕她等会发疯了?」
她们说这话时,我正在正厅里喝茶,情绪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只因管事太监为我带回了好消息:「娘娘,您要的人找到了!」
半晌,有脚步声响起,那步伐沉稳匀齐,声音随风传递,由远及近,停在我的殿外。
一袭黑衣、身形颀长的男子跪在我面前——
「属下方明亭,见过贵妃娘娘!」
我向门外的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他将大门闭起来。
「不用如此拘谨,进来说话吧。」
我放下茶盏,露骨的目光将方明亭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他气度风貌出众,双眉如远山黛,英挺而果决的样子。
只是见了我,却还如上辈子那般拘谨,连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可爱的让人想「欺负欺负」。
我问他:「早晨撞到我的人,便是你吧?」
方明亭抬起头,眼神中似有不解。
我笑起来:「你想的不错,我正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属下愚钝,无意间冲撞贵妃娘娘,还请娘娘责罚!」
我不再开口,只是朝他勾了勾手:「那你便你上前来,我告知你......责罚的内容。」
方明亭犹豫半晌,步履迟疑,最终还是听命上前,将头靠了过来。
等候他的,是掠过耳畔的温热吐息。
「娘娘!」
听懂我的话后,他当场双膝跪地,头快要低得看不见了。
我上前去,抬起他的脑袋,笑着重问了一遍:「方明亭,我要你喜欢上我。」
「你怎么说?」
管事太监一直守在我殿外,眼见半柱香的时间,那小侍卫突然夺门而出,脸臊得通红。
他腰间空荡荡的,就连玉佩掉在我的寝宫,也浑然不知。
我捡起那玉佩,放在掌心摩挲,记忆如走马灯般涌现——
上一世,方明亭是冷宫之外,负责看守我的侍卫。
成日面对破碎砖瓦,我快憋出病来,便时常隔着一堵宫墙,与他对话。
那时我父母、兄长都已被傅韫所杀,徒留我一人在世,只余悲凉万顷。
方明亭便出声安慰:「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也只是一梦浮沉,娘娘看开些吧。」
我说:「你年岁也不大,如何有这般感想?」
方明亭只说:「我与贵妃娘娘,曾有相同的人生境遇。」
冷宫之中无岁月,转瞬三个月即过,被处死的前一晚,我同他聊起:「你可有什么愿望?」
方明亭沉默片刻,突然反问我:「娘娘呢?」
下一秒,我与他同时开口:「离开这深宫之中,寻求自由。」
那是我成了贵妃后,头一次笑得如此开心。
妒嫉一世,痴心一世,将死之际,我所向往的自由,居然也有人能懂。
这辈子,既要离开此处,需得早做打算。
仔细盘算了一番,而今我的积蓄不多,尽数用在了傅韫身上。单凭手上这些月俸,根本不够出趟远门的。
离宫之事,更不能与本家商讨,以免波及我的父母与兄长。
既然如此,钱该从哪里来?
我想到前日用膳时傅韫的表现,心下有了主意。
又过几天,同在重檀宫的箫妃突然大闹一场,称有人在她的吃食中下毒。
我善妒之名远扬,又是重檀宫主位,这计谋是冲着谁来的,不言而喻。
晌午后,傅韫果然来势汹汹,直抵我宫中问罪。
只可惜未等他开口,我就翩然跪下:「一切都是臣妾的过错,请圣上责罚!」
反正他心里已有了结果,要罚便罚,我问心无愧。
箫妃站在他身旁,一脸的惊讶,准备好的台词还未出口,我却主动下跪领罚。
出人意料的是,傅韫并不罚我,他走上前来将我扶起:「罢了,朕知道,这事不是你做的。」
此番特地前来,竟不是治我的罪?
傅韫看着我的双眼,只叮嘱道:「朕记得,你堂妹是今日入宫,朕会与你们一道用膳。」
临行前,傅韫似乎注意到了我空空如也的旗头。
「朕送你的那支金步摇呢?」
我轻声开口:「回禀陛下,已赠予他人了。」
傅韫身形一滞,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甩手就走,金线密布的袖口敲得门栏震天响,把身后跟着的一众太监吓了一跳。
我和箫妃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忿然离去。
箫妃构陷我不成,当然恼羞成怒,行至我身侧,冰冷地剜我一眼:「贵妃娘娘,你以为你佯装乖顺有加,便可抵消盛嫔之死,抵消皇帝的怨恨么?」
提到「盛嫔」二字,我先是一愣,缓缓垂下头。
她说得没错,我的确该为盛嫔的死负责。
上一世,傅韫在登基后便独宠盛嫔,赐她南疆进献的折叶柳,整个京城、唯此一株。
而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傅韫给予别人「独一无二」的殊荣。
妒火中烧,我命人连夜烧了盛嫔宫中的柳树。
可当晚,我亲眼见证那微光蔓延至整座宫殿,直直往盛嫔的寝宫烧去。
原本商定好前来灭火的侍卫,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次听到盛嫔的消息,便是她葬身于火海之中,连完整尸身都未能留下。
我无意杀她,她却因我放火而死。因而,直至被傅韫诛杀前,我一直带着深重的愧疚活着。
「阿姐,你在想什么?」
时值午膳,堂妹来到重檀宫看我,我的身边则坐着傅韫。
当前,他的眉头皱得死紧,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明显是不满我的神思恍惚。
我喝了口牛乳茶,对上他的视线:「今日原本是堂妹进宫陪我,陛下为何要来凑热闹?」
傅韫不答话,反而站起身来,给对面的堂妹夹了一筷子菜:「你年纪小,多吃些。」
堂妹如获至宝,唇边的笑容怎么都藏不住。
自打我被封贵妃后,几位表亲皆是手追心慕,欲进宫攀附皇帝,求得一世荣华。我生怕身边之人分走属于我的宠爱,小心提防着她们。
至于现在,我只望堂妹能求仁得仁,更加得宠一点。
而傅韫,从夹菜后,他一直在观察我的神情——
见我面上丝毫不见妒色,嘴角居然还挂着笑容,当场撇了筷子。
那锋利的眸光怒视我片刻,傅韫转而牵起堂妹的手:「林雪囿,你不是问朕,为何非要来凑这个热闹么?」
「朕现在就告诉你,朕看上了你的堂妹。」
「你说,给她个什么位份好?」
堂妹震惊之余,当即下跪:「谢皇上恩典!能伺候皇上,是小女毕生之福!」
我看向他们二人,岿然不动:「既然如此,陛下打算给个什么位份呢?」
傅韫冷冷看着我:「越过官女子,直接封为答应。」
「那便是极好的。」
我笑着点头:「能伺候皇帝,是我家堂妹的福气,望您不要苛待了她。」
傅韫眸色晦暗,大有山雨欲来的厉色,一片阴翳之中,他冷着脸,叫人将堂妹带出屋子。
高大的身影步步逼近,霎时将我压在饭桌上,碗碟叮叮当当摔了一地。
「林雪囿,你是故意的么?」
傅韫眸色深红,手掌宛若铁箍般紧搂我的腰。
我试图逃离,不想他用劲极大,钳住我的侧脸,片刻间就将我的唇角咬出了血。
「你......」
我拼死抵抗,却无可奈何,只能剑走偏锋。
下一秒,「啪」的一声脆响,传遍整个内室。
傅韫愣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趁他浑身僵硬之际,我倒退两步,飞奔出门。
直至逃回重檀宫,我的手还在发抖。
傅韫从来厌弃我的善妒,而今我想通了、乖顺了,他却满脸不快,欲要用强。
虽不知道傅韫到底想要什么,但他如此疯癫做派,对我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这意味着,我的「生意」能正式运作起来了。
我擦去嘴角边的血迹,让婢女小棠送来纸笔,写好书信后,着人密送出宫去。
收件人,正是我那想入宫的另一位表妹。
信送完了,我想起还有件要紧事没做。
时值冬至,天气渐凉。我卸下披风,轻减衣物。不让婢女跟随,只说想独自出门走走。
一路来到宫中西南角,靠近冷宫的池塘边。
我瞄准准心,脚步一滑,奔着荷塘的边缘,精准地让自己「掉」了下去。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