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阎王有个毛病。
亲完我总要擦擦嘴。
我怀疑他有洁癖。
他拿布条蒙上我的眼,对我欲行不轨。
我嘲笑他「阎君挺有情趣啊」。
他恼了。
于是他拿自己献祭了。
助我修成了毁天灭地的大神通。
我严重怀疑他有毛病。
1
「小二,上酒。」
槐树街尽头有一棵千年老槐树。
老槐树下,有一座鬼门客栈。
我是客栈老板娘。
今天七巧节,鬼也出奇地多,店小二昨日早早请了假,说是家里给烧了个新娘子,赶着回去成婚。
我只得亲自出马,给我的鬼客们端茶倒水,挣几两鬼钞。
「客官,新上的黄泉酒,您慢用。」
我将酒瓶子放下,正要转身离开,一名喝醉的酒鬼忽然拉住了我的手。
「这位鬼娘娘好姿色,急着走什么,留下来陪陪爷,爷有钱。」
我垂眸看了眼捏着我手腕的那双被火烧得烟熏火燎的黑手,轻启樱唇道了句:
「客官,奴家的手,可不是谁都能碰得的。」
尾音刚落,面前的酒桌「腾」地一声便被掀翻在地,
语出不敬的酒鬼两只黑乎乎的胳膊被拽了下来,空荡荡的袖管被扬起的阴风灌满。
一时之间,客栈里鬼客四散,惊慌逃窜。
得,今个生意又砸了。
我叹了口气,盈盈腰身正了正,冲着那位怒发冲冠的红衣少年福了福身。
「阎君,您来也不说一声,我好准备些好酒好菜。」
红衣少年「唰」地一个瞬移来到了我跟前。
猎猎衣摆翻动,眸色如墨,抿着一张薄情嘴,面无笑色,冷冷地道:
「姻娘娘竟体虚成这般吗,甩不开一只鬼手?」
我瘪了瘪嘴,正欲反驳些什么。
唇上猝不及防的袭来一片柔软,是冷冽的风的味道,没有温度的辗转。
他又在给我渡气了。
我这缕残魂,全靠着阎王续命。
他今日似乎不同以往,揽着我腰身的手用力得很,他腰间的配饰硌得我生疼。
我闭着眼睛数着数。
九百九十一,九百九十二,九百九十三……
以往数到三百,他指定会放开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留下一个潇洒的颀长背影。
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推了多次无果后,一脚踩在了他的靴面上。
他吃痛的间隙,我跳开了老远,狠狠地喘着粗气。
「阎君今日不开心?」
他缓缓伸出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来,放至唇边,擦了擦嘴。
我的眉毛跳动了三下,倒也习以为常了,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他是只有洁癖的鬼王。
「到我身前来。」他抱着臂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有一种难以抵抗的威慑力。
我款步走向他,黑色裙摆一步一摇曳,万种风情。
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朵殷红殷红的玫瑰花,他盯着我看了许久,似乎是在想,插在哪里合适呀?
最终,他将那朵玫瑰,别在了我耳后,
他难得地笑了。
他似乎很满意。
他又「唰」地离开了,风里留下一句话,
「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皙。」
我又想起了在姻缘殿的日子,
那时的鹤零,
还不是阎王。
2
我曾是天界姻缘殿的女神官,座下有一灵兽,名为鹤零,是一只白羽仙鹤。
鹤零是凤宫娘娘送与我的。
还记得那日,她拽着一只仙鹤的长脖子,一路骂骂咧咧来到了我的姻缘殿。
「姻娘娘,姻娘娘在吗?您不是恰巧缺一灵兽吗,我给您送一只。
「可听话了,乖巧得很,若不是看在咱们姐妹情谊深厚,我才舍不得呢。」
我一身红线绕得乱七八糟,随口胡乱应着,凤宫娘娘走了,鹤零高高地仰着脖子立在门口,也不进来,也不出去。
看他这个尴尬样。
我说:「您若不忙的话,过来帮我理理这些姻缘线可好?」
我给他递了个台阶。
他歪着脑袋,半眯了眉眼,将我上上下下审视了千百遍,似乎终于觉得可以顺着台阶下了,才不情不愿地垂着脑袋走了过来。
直到他将我的姻缘线扯了个稀巴烂,将我的姻缘殿掀了个底朝天,又跑去瑶池里偷吃了仙鲤,跑去蟠桃园打落了满园的蟠桃,又将毕方神君的尾羽拽了下来……
等等等等恶行满满,臭名昭著。
我才终于知晓了凤宫娘娘的「好意」。
我一手握着鹤离高傲的长脖子,一手举着一封拖地的道歉信,立在姻缘殿门前,向各位来讨说法的神官们鞠躬致歉。
头上的牌匾很合时宜地掉了下来,砸在了鹤零的脑袋上。
他顺势装晕躺倒在地,留下卑微的我继续发散卑微的歉意。
那时候的鹤零。
可能也没有想到。
有一天会为了我。
成为一个风月楼的伶人。
3
「咚咚,咚。」
客栈的门被敲响。
我回过神来,将红玫瑰从耳后取下,缓步去开门。
阎王来闹过一阵,按理说,今天不会再有鬼客进门了,不知道这门外来的,是谁呢。
刚走到门口,门「哗」地便被推开了。
进来一位白衣佳公子。
嚯,竟是位神官。
「神官来此处,所为何事?」
「讨杯茶喝。」
说完,便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道了句:
「茶凉了,续上吧。」
我伸手去接,他将目光停留在我手里握着的红玫瑰上很久,然后便笑了。
他又将目光转到我的脸上来,
「很美。」
我不知道他说花美还是人美,只客客气气道了句谢谢,接过茶壶往后面去了。
再回来时,却被眼前景象惊了一惊。
掀翻的桌椅被扶正了,摔碎的碗碟被扫进了簸萁里,洒落的酒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仿若刚刚的混乱并没有发生。
我有些目瞪口呆地看向一旁仍旧气定神闲坐着的白衣神官。
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多谢神官了,今日酒水免费,聊表谢意。」
他又笑了。
可真爱笑。
「那,住宿免费吗?我可否借宿一晚?」
我绞着手指头想了想。
「神官有所不知,这客栈里来的,都是些无法投胎又入不了冥府的散鬼,神官若是在此,怕是多有不便。」
「无碍,我住一晚便走,不会扰了你生意的。」
生意不生意是小事,只是我并不想与天界的神官过多接触,正犹豫着该怎么继续回绝,一道冷如冰碴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
「不可,鬼门客栈,不欢迎神官。」
一身红衣寒气逼人的阎王又回来了,他推门入内,夹带了瑟瑟冷风,直叫我打了个寒噤。
他径直走了过来,脱下大红外袍,披在了我身上,十分关切地问道:
「很冷啊?这样子有没有好一点?」
言语动作十分自然,在外人瞧来,倒像是一对恩爱情人。
见神官没有答话,阎王又开口了。
「今日七巧节,我与夫人有很多悄悄话要讲,神官若是不介意,您便再多坐会,我与夫人歇息去了。」
此刻的阎王,格外话多。
我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有些好笑。
神官站起身,道了句「打扰了」便离开了。
我看着那抹消失在街角的白色背影,总是有种故人的熟悉感,却寻不到任何有关于他的记忆,倒也是平常,毕竟我不记得了很多人,很多事。
「姻娘娘看得可真出神,不知道的,以为那位是您的旧情人呢。」
「阎君说笑了,姻茄儿孤家寡人一个,一直都是。」
我恭恭敬敬地微微颌首。
他调笑的神色顿住了。
良久不语。
只挥了挥手。
点亮了满堂灯烛。
「公务繁忙,我便不能常来看望姻娘娘了,但求您安安分分,我下次来,希望您还健在。」
说完,一转身便又离开了。
4
我又做梦了。
梦里,竟然有那位白衣神官。
只是看装束,却是人间书生模样。
书生住在桃花街这边,我住在桃花街那边。
书生不读书,只禅定,一打坐便是一整天。
书生有个弟弟,五六岁的年纪。
时常会跑来我家里蹭饭。
我跟书生从没打过照面。
镜头一转。
小公子举着一颗糖,一定要我吃。
我吃了。
没过一会,书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声嚷着「仙药呢?仙药呢?仙药哪里去了?」
小公子指了指我的嘴,乐呵呵说着:
「我送给姐姐吃了,姐姐说甜。」
书生一下便疯了。
抓着我的脖子疯狂地掰我的嘴,伸进手去试图将那颗糖果抠出来。
很不幸,糖化了。
书生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只泄了气的气球。
书生哭了。
哭得很无助。
镜头又一转。
我竟飞升了。
我才知晓那颗糖,竟真是仙药。
书生也飞升了。
修仙得道,终成正果。
但是小公子留下了。
因为他哥哥给他求的飞升仙药被我吃了。
后来,村里爆发时疫,小公子死了。
书生如今是天界的百财神官。
他恨我恨得紧,一有得空便来我的姻缘殿闹事。
我自知理亏,从来也由着他。
他闹了五千年,弹劾了我五千年,将我人间的神像毁了五千年。
终于有一天。
他瘫在姻缘殿门口,他说他累了,就这样吧,他说你陪我去天界涯坐坐吧,我想看看人间。
天界涯平日里都有天兵看守,不允许神官靠近。
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总之我们当真站在了涯边。
他很久很久不说话,看着人间发着呆。
后来,他开口了。
他说:「你跳下去吧,那样我就原谅你。」
我说行。
我毫不犹豫地往下跳了,欠着别人的感觉真是不好受,我再也不想有了。
可是一只白鹤疾冲过来,伸展羽翼,于烈烈天火中奋力将我抛了回去。
我还是姻缘殿女神官,
但我没有灵兽了。
我偷偷下了凡,去往人间找那只只会惹事生非的白鹤,我的灵兽,鹤零。
我找了八百年。
一无所获。
凤宫娘娘看不下去了,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姻娘娘你清醒些吧,天界涯掉下去的,是不会有转世的,只会魂飞魄散,世间再无鹤零,你莫要再发疯了。」
我依旧会偷偷下凡,我总觉得,鹤零在等我。
后来。
我经过一处风月楼。
坐在男客怀里唱戏的伶人突然就止了声。
他浓浓的戏妆下,一双桃花眼泪眼朦胧。
鹤零,终究是你找到了我而不是我找到了你。
我将他赎了回去,
我带着他游历四方,看山川美景,吃四时美食。
我回天界偷了很多很多丹药和蟠桃,我每日给他输送仙力,我助他飞升。
终于,我带着我的鹤零,飞进了天宫。
凤宫娘娘在宫门处迎我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交代道:
「那些丹药的账目我都填上了,若有人炸你们,一律不知便可。」
我欢欢喜喜地拉着鹤零回我的姻缘殿,却不巧,看见了乱理红线的百财神官。
他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一旁的鹤零,
「姻娘娘也不是第一天上天界,天条律例不用我帮你念吧,偷丹药助凡人成仙,可是大罪。」
我神色淡然的笑了笑,扭头看了看身旁的鹤零,抚了抚他紧锁的眉心。
浅浅交代了句「日后可去凤宫娘娘处任职」,便将他定在原处,
然后。
我便朝着百财神官跪了下去。
「欠你的,我还上,求您放过鹤零。」
梦境的最后。
便是我剜心割肉剔骨。
自散仙魂。
从此。
世间再无女神官姻娘娘。
5
窗外有一声凄厉的猫叫声,我被惊醒了,再无睡意。
起身去倒茶喝,茶碗刚被拿起,一道阴风像利刃般射了进来,碎了一地的青瓷。
我拢了拢衣袖,飞速闪至一边,手里开始聚气,黑色的团雾渐趋增多,我猛然抬手,奋力向窗外打了出去。
又是一声尖利的猫叫,我跳窗追了出去。
一个两人高的巨大黑影,拖着一条长长的猫尾,怀里抱着一个小鬼童,仓惶逃走。
「姻娘娘,姻娘娘不好了,小蝶被那恶鬼抓走了!」
「姻娘娘,姻娘娘怎么办?姻娘娘怎么办呐?」
一群老弱妇孺残鬼跪倒在我面前,我蹲下身扶起身旁的老太。
「躲进客栈里,无论听到任何声响,不要开门,切记。」
我伸出手,于半空之中画了一道符,翻过手背,中指上的银戒发出一个光圈。
触及符咒,光圈越来越大,覆盖了整座鬼门客栈。
是阎王让我防身用的,只有一次效力。
因着阎王渡气的缘故,我有一些微弱的法力在身上。
平日里槐树街上游荡的散鬼若是被欺负了,我会帮着出出头,久而久之,他们便尊称我一声「大慈悲鬼娘娘」。
慈悲吗?不见得。
谁知道呢。
槐树街上常有恶鬼来觅食,多数是从十八层鬼道逃出来的,抓些散鬼回去练祭,修毁天灭地的地狱鬼诀。
我沿着恶鬼逃跑的方向一路追踪,臭味在一处井边消散了。
我趴在井口往里看,古井无波,深水如墨,倒像是个幽潭。
突然,暗沉的井水似乎有了波纹,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霎时,一双血红眼珠从水里凸显出来。
条条血红纹路布满狰狞的眼球,那眼球直直的瞪着我,似有种魔力般拉着我向下,向下。
进来啊,跳进来啊,好像有声音在召唤,
我脑中不再清明,眼皮开始发昏,竟直直地往井里栽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苍劲有力的手猛地拽住了我的脚腕。
猛一使劲,我跌入了一个宽阔的胸膛,有冷冽的风的味道,是阎王。
等我站稳,他便一头扎进了井里。
一声声异常凄厉的猫叫声响彻幽潭。
出来时,右手里抱着被掳走的小鬼童。
他抬起手掌,朝着井里压下一道符印。
顷刻间,石壁坍塌,黑水倾覆,蔓延着浓烈的腥臭味。
他立在我身后,将左手绕到我面前,举起殷红广袖,轻轻遮住我的鼻子。「唰」一声回了鬼门客栈。
我画下的光圈有了裂纹,果然有恶鬼来过。
「大慈大悲的鬼娘娘,我们替小蝶谢谢您的大恩大德。」
他们跪在地上,像跪拜神佛那般虔诚。
我正欲解释其实是阎王的功劳,但他揽在我腰间的手掐了掐,我转头,他眉眼寒凉,一脸的大可不必。
待他们离开后,我拿出了一瓶珍藏的桂花酿,斟满酒杯,端给坐在一旁满脸黑沉的阎王。
「多谢阎君相救。」
他没有接酒杯,我的手就这么尴尬地举着,大约得有半柱香的时间,他终于开口了。
「姻娘娘真是不听话呢,让您安分待着可真是不大容易。」
「阎君说的哪里话,今日之事,我实难袖手旁观,阎君该是知道我的。」
他终于接了酒,一饮而下。
而后瞪着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上上下下地瞧着。
「姻娘娘近来气色还不错,不像前两年,瞧着一碰就碎了。」
我垂了垂眉眼,乖顺答道:
「阎君恩情,姻茄儿无以为报。」
他忽然就笑了,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开始灌酒。
眼见酒壶见了底,他长臂一挥,将我带进怀里,柔软的唇瓣覆了上来,满是桂花酒香。
「唔……阎君……阎……」
他大抵是醉了。
他居然将嘴里含着的酒缓缓渡进我的嘴里,顺着咽管流进胃里,像清泉水,甘冽清甜。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清冽的气息,源源不断的从他舌尖传来,盈满我的肺腑。
良久之后,他放开了我。
他掏出了手帕,没有任何表情地擦了擦嘴角的酒渍,又抬眼看了看我,然后举起帕子,也擦了擦我的嘴角。
额,我一时无言了。
他起身离开了。
走之后。
整条槐树街上莫名多了一道坚固非常的屏障,这之后,再无恶鬼来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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