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在我居住的美国小城市里，一位当地邮局的邮递员为了帮助我寻找一个地址填写有误的海外邮寄包裹费了不少周折，我和家人总感觉到有点过意不去。

后来这位邮递员被调到同一个邮局的其他的社区工作以后，我们还一直很想念他。为了感谢这位邮局的职员，在一个圣诞节来临之前，我特意准备了一份普通的中国工艺礼品，托他的同事转交给他，借此向他表示谢意。

但是第二天，这份礼物就被邮递员用快递的方式寄还了给我。

在礼物的包装纸上他还特地用英文写了一段话，他说：“亲爱的周先生，谢谢你的慷慨厚意，不过对我来说接受客户的礼品是不合适的，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你的好意。”

看到这行字我真的很愧疚，礼物没送出去，反而还让人家倒贴了十几块美元的快递费。大家都知道邮递员在美国只属于工薪阶层，工作辛苦，可收入并不高。

美国其实并不像有些人常说的“完全是个人情冷漠的商业社会”，在朋友的生日派对上或者在节假日期间相互送礼也是十分流行的，不过对于政府雇员们收取礼品则有严格的法律限制。

比如在美国邮局工作的邮递员属于联邦政府所雇的职员，按照联邦政府雇佣人员道德操守所做出的不能接受礼物的规定，邮递员在接受民众礼物，不仅被禁止，甚至还有可能触犯法律。所以美国邮政总局告诫民众，对邮递员辛苦工作表达感激最好的方式是写封感谢信，而不是礼物。

在美国的学校里边，学生和家长不需要给教师送礼，更不需要交纳任何辅导费或者赞助费，更不需要交纳任何辅导费，相反教师们却常常掏自己的荷包给学生们买礼物。

我儿子在上中小学的时候，老师为了鼓励他取得好的成绩或者奖励他学期内有进步表现，经常会向他赠送自动铅笔等学习用品，有时还会送小汽车玩具、巧克力糖果等等。

学生家长也从来不会请老师吃饭，其实老师是否可以接受家长宴请，似乎没有明确的条例，教师们并不知道接受家长宴请后是否会受到处罚，因为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在这样一种大环境里面，人们似乎对道德习俗有一种不成文的默契，而无需法律的硬性规定。这种默契在哪里呢？就是当所有人都不去这么做，而当你去这么做的时候，一个正常的当事人会因此感到羞愧和尴尬。

如同一个不太注意公德的人，当他来到一个大家都不随地乱扔香蕉皮的环境里，他吃完香蕉该怎么办呢？通常也只好把香蕉皮拿在手里走几分钟的路，然后乖乖的把它扔到垃圾箱里。

我有时在想，从不敢违规到不愿违规，从视违规为畏途，到视违规为耻辱，这种不成文的道德默契到底是如何形成的呢？法律强制规定当然是有效的，但是往往是规定得越繁多、越具体，恰恰说明社会上此类问题也一定相应越复杂、越成灾。

请客吃饭，送些小礼是人之常情，人间生活千姿百态，恐怕每个人都会裹挟其中。

然而，一个廉洁的政府则必须对公务员接受礼物做出严格的限制，如果因为它们是人之常情而不能防微杜渐，久而久之，严防腐败的闸门就会被蛀虫损毁，最终演变成受贿、谋私这样的一种官场常态。如果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出现劣币驱逐良币，这种现象就理所当然地发生了。

周大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