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姬——博学多才的流亡女诗人

东汉时期有个大文学家,叫蔡邕。蔡邕在动乱年月里死在了王允的大牢里。蔡邕有个女儿,叫蔡琰,字文姬,她的生卒年已很难考证,但有两件事情是能够确定的:一是她在关中地区的混战中被匈奴人劫掠,献给左贤王,成了夫人并且还和左贤王育有两个儿子;二是她被曹操赎回后再嫁董祀,安定下来后,蔡文姬整理父亲遗留下的书卷文章,为古代文化的保存和传承做出了贡献,这便是“文姬归汉”的故事。

但是,蔡文姬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贡献可并不仅止于此,她创作的长篇自传叙事诗《悲愤诗》以及长篇骚体叙事诗《胡笳十八拍》在古代女性诗词文学中有着重量级地位。

蔡文姬创作的《悲愤诗》共有两首,一首为五言诗,另一首为骚体诗,其中五言体《悲愤诗》被认为是由文人创作的第一首五言长篇自传体叙事诗。

这首五言《悲愤诗》篇幅较长,但结构却非常鲜明,脉络清晰,全诗语言质朴,情感真挚。诗人记录了东汉末年的历史事件,展现出平民百姓的悲惨生活。诗中既有叙述,兼有抒情,善用赋体而多写实。钟嵘在《诗品》中认为,五言诗的写作容易出现“文散”和“芜漫”两种毛病,但蔡琰此诗,绝无此瑕疵。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原文]

悲愤诗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

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强。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

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

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

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

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腐。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

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失意机微间,辄言毙降虏。

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岂复惜性命,不堪其詈骂。

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

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

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

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

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

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

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

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

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

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

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

马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观者皆嘘唏,行路亦呜咽。

去去割情恋,遄征日遐迈。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

念我出腹子,匈臆为摧败。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

城廓为山林,庭宇生荆艾。白骨不知谁,纵横莫覆盖。

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

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奄若寿命尽,旁人相宽大。

为复强视息,虽生何聊赖。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励。

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译文]

在汉朝末年,王朝权力渐渐失控,奸臣董卓趁机乱了朝政纲常。董卓的目标就是谋朝篡位,他先是陷害忠良,后来又逼迫圣上迁都长安。表面上,他拥护年幼的圣上,实际上,却是挟持圣上,扩张自己的权势。

众多诸侯结成联盟,共同讨伐奸臣董卓。董卓的部下率兵出了函谷关,军士们身上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着金光。中原的民众战斗力不强,根本无法抵挡性情剽悍的北方部族。

进犯的乱兵,毁坏了郊野的农田,踏破了坚固的城池,他们每到一处,便有百姓家破人亡。他们的刀下,不曾留过一个活口,那些死去的人,尸体骸骨相互交叉。无辜的男子,被这些乱兵砍了头,那头颅就挂在战马上。可怜的妇女,被乱兵劫掠,捆绑在马车后面。

驱马向西前进的路上,漫长又颠簸,这遥远险峻的道路上,真是阻碍重重。这些被劫掠的人,回头望着来时的路,但是眼前黑茫茫的一片,由于日夜颠簸,五脏六腑几乎如同烂泥一般。被劫掠的人,有数以万计,但是人们并不被允许聚集在一起居住。

如果有人碰巧遇到了自己的骨肉至亲,哪怕心里有千言万语,也断不敢说上一句话。这些胡羌兵士,只要有一点不满意,就会对劫掠来的人说“杀死你们这些俘虏根本不需要客气,反正现在刀刃正空闲,我们才不想留你们的贱命。”

对于被劫掠的人来说,性命并不值得顾惜,最是无法忍受的,便是胡羌兵士的谩骂。这些胡羌兵士,随手拿起棍棒,对着俘虏就是一顿毒打,口中的怒骂,随着毒打,一起发泄在俘虏身上。白天,俘虏们号哭悲泣,被迫赶路;到了晚上,只能悲哀地坐着,不知明天的命运会是如何。

想求得一死解脱,可是想死也死不成。想着苟活于人世,可活着却也看不到希望。苍天啊苍天,我们为何要遭受这样的罪过?被逼着来到这蛮荒偏远的地方,这个地方与中原完全不同,这里的人缺少礼仪,性情非常粗鄙。

居住的地方,被霜雪长久地覆盖,即便是在春夏季节,强劲的北风也吹个不停。翩翩的北风,吹透了我的衣裳,萧萧的风声,震得我双耳疼痛。每当此时,我内心对父母家乡的怀念就会涌起,哀怨与叹息也就无法止息。

每当听说有远方的客人来到这边鄙之地,我就觉得很是欣慰,急匆匆地上前打听家乡的消息,对方却说,他并不是我的同乡,所以对我的提问也无从说起。庆幸的是,平时的心愿终于能够满足,因为有亲人能够把自己接回家乡。

虽然自己得到了解脱,能够离开这边远的地方,可是不得不把亲生儿子抛弃在此地。母子心意相通,这是天性,一想到分别之后,我们母子再也没有相逢的机会,心中便生起了挂念。从今以后,不论是生是死,我们母子都永远天各一方。想到这些,我便不忍心离开孩子们了。

我那年幼的儿子,走上前来,抱着我的脖子,小心翼翼地问:“母亲,您打算去哪里啊?别人都说您要离开我们,离去之后,难道还会有相见的时候吗?母亲您平日里心肠慈柔,如今怎么对我们这样不慈爱了呢?我们都还没有成年,母亲您为什么不顾念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