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西城
金庸与同为浙江籍作家的倪匡在写作与人生态度上各异,却同为香港小说文豪。
风雨凄凄,夜来寂寂,往事绵绵,不绝滔滔。悠悠中,想起查大侠金庸,浙江海宁人,离世已六年,本月十日正值他百岁冥寿,内地、香港、台湾都有不少追思活动,而当中最起劲、隆重者莫如查氏故乡浙江海宁。大部分海宁人都以本市出了一位当代大文豪而骄傲,金庸百岁冥寿,岂可马虎从事?市政府带头筹办各项活动。二月初旬,接到香港《文汇报》编辑部的讯息,要求我为金庸的纪念活动题字。哎哟哟!这可折煞我耳,我非书家,一向没有题字的习惯,字写得歪歪斜斜难见方家,岂可献丑?编辑小玲女士说:“沈先生,这可不是我们办的事,是浙江省海宁市政府提出要求的,我们只是转述讯息罢了!”自古而来,官字两个口,只好献丑不藏拙。话虽如此说,能为前辈金庸题字,叶家坟墓出青烟,心里面实在感到荣幸、高兴。
过去的岁月当中,的确写了不少关于金庸的文字,结集成书者,也有《金庸与倪匡》《金庸韵事》,至于其他稿件,散见于各大报章、杂志,更是不可胜数。正因如此,人家就以为我是金庸专家矣。实在太抬举我了,若跟倪匡《一看二看三看金庸》、陈墨《金庸小说赏析》、杨兴安《金庸小说十谈》等相比,我大概是大海中的小鳖。我是一个金庸武侠小说爱好者,故事看得有趣,介绍他人看,胜任有余,说长道短分析,却非我这个进不了大学门槛的老头儿所长,胸无点墨,咋能月旦?一直以来,我总以为小说最好用来阅读,个人喜欢至重要。人家说人家,我看我自己,体会便可,小说一解便俗。
最近有电视台来访,要我说说跟金庸的交往,大抵以为我跟查先生至为相熟,谬矣!其实并非如此,我前后见过金庸不超过十趟,吃饭也只吃过两三回,说不上相熟。有多少了解,全然通过一次访问,其他都是道听途说,间接听来。不讳言,我跟《明报》中人十分相熟,像倪匡、阿乐、戴茂生、潘粤生、哈公、黄俊东、胡菊人等,都说过不少金庸事迹,这群人当中,又以金庸身边两位“韦小宝”:倪匡、阿乐说得最多而传神,默记心中,咀嚼过后,吐出就成了金庸传奇。
两人都喜欢看书
金庸与倪匡是老朋友,金庸年长十二岁,有相同之处,也有互异之所,不妨聊一聊。先说相同之处,都是当代大作家,金庸武侠,倪匡科幻,难有再来者。两人同是浙江人士,金庸海宁,倪匡镇海,却都不算是上海人。难怪倪匡从来不以上海作家自称,他跟我说:“在香港,能称上海作家的,只有你小叶!(依达也是)”话没说错,我生于上海,崇明岛人士,正是地道的上海人。金庸、倪匡都喜欢看书,金庸太太林女士告我:“查先生在家中很少说话,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书。”倪匡亦然,写作、喝酒以外,便是看书。
金庸字斟句酌重视人物
至于相异之处,端在于写作态度。金庸曾说过:“我自小就喜欢看武侠小说,中国比较出名的武侠小说相信看了百分之九十以上,包括好的、坏的。当然各时代有各时代的特色,近代的我较喜欢白羽。写小说,我对人物塑造比较重视一些,当初写小说时,只会有一个轮廓,然后慢慢发展,小说在报上连载,并未刻意写一部文学作品,只望读者喜欢看,看后高兴就是。一部小说,人物很重要,因此必须有鲜明的性格。
故事情节大可以随时变动,人物性格却要得很清楚、很透彻才成。”金庸写作速度并不快,因为每天都在报纸上发表,每次只能写千来字,写的时间约莫一小时卅分钟左右,下笔却要相当时间去构思:“例如每篇的细节如何发展和连续等,我个人认为小说中的人物比较重要,故事峰回路转令人目不暇接,但对人物性格的塑造就不能疏忽。”还有金庸对自己的作品十分重视,字斟句酌,马虎不得,同一部小说因而有一版、二版、三版。
倪匡高速写作只重情节
咱的倪匡,大不相同,泼出的水,就不会收回来,矢言永不修改。彼之小说只重情节,不重性格。日友小岛末夫,谙中文,看了几十本《卫斯理传奇》,曾对我说道:“倪桑的小说,严格而言,不能称为小说,充其量只是类似中国流行的说书罢了!若能写时用心,写后修改,效果会好一些。”他哪知道倪先生一小时写四千五百字,哪有时间斟酌!(喂喂喂,老子要去喝酒泡妞呀,哪有工夫闲坐着!)
曾告知倪匡,照例“哈哈哈”三声笑:“我可没有老查的劲道,世界上的小说哪有完美无瑕的?即便是《红楼梦》,要改嘛,还是可以改的!”听来、真有几分道理!还有一点,金、倪对待婚姻的态度,也大不相同。金庸前后结婚三次,而风流倪匡只有一次。他的宗旨,酒后对我说过:“小叶,做男人,老婆只能有一个,但女人可以有一百个,哈哈哈!”因此,绝对反对金庸离婚再娶。今夜,冷雨纷纷,寒风阵阵,故人已去,问道无门。人曰——“莫道天涯知己远,有缘何处不相逢”,相逢应在天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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