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客户经理。负责维护公司的既定客群。

几年做下来，手上累积了不少固定客人。

香港客人都比较客气，相处下来还是满融洽的。

不少人也慢慢放下戒心，逐渐分享一些私事给我。

我视为和客人建立信任的其中一步，也乐于聆听。

开始的时候，是一些开心的分享。

随着日子的推移，有的话题开始变得很沉重。甚至沉重到，有时我要迟迟才能缓过神来……

我来到没有你的城市

客户甲是泰国人，旅居香港，合作了很多年。

为人处事方面，他态度合作、绝对零投诉；做生意方面，他勤勤勉勉，富有责任感。

我们遇到泰国文字和文化的疑难，就会想着请教他。

他不仅不嫌弃这和我们工作毫不相关，反而总是很快速地答复我们。

他说：“能够回答的，我第一时间答复你。不会的，我了解一下，再尽快回答你。”

他好像个永动机，永远在线回复任何人、任何消息。

平时没有什么情绪的他，有一次向我透露为什么如此寄情工作。

他来自一个破碎家庭，有段悲伤的过去；长大之后，自然也越行越远。

对感情亲情的不信任，让他全心拥抱工作的真正价值。

我们常常一边喝咖啡，一边聊

一个周日的早晨，阳光正好。我收到社交讯息，说有新帖子刚刚上载。

一打开链接，却看到客户甲的讣闻。

我蒙了一下。

怎么可能？刚到人生的黄金年龄，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说不在就不在了？

几个小时前，他还告诉我：“我订好票来了。时间一会给你。”

我第一次飞到了客户甲的城市——虽然这个城市已然没有了他。

有些铁杆朋友，也帮忙赶过来料理后事。

几个小时后，无遗言、无指定财产继承人、无子嗣的他，就这样永远沉睡在了大海里。

听说，他熬了整晚夜，抽了一支烟躺下。

之后就被发现不行了。

倒数的人生

客户乙很开朗健谈，总是面带笑容。

他的工作是帮不方便出面的城中富商打点。

城中富商的眼光非常挑剔、难伺候，客户乙却完全不觉得是个事儿。

中上环是上下班必经之处

他们合作了几年，他最近一年以退休为由，总是叫上一位年轻的同事一起来。

我们知道以该富商的眼光，很难相信除了客户乙的其他人。

我们深感奇怪的同时，也保持对对方的理解和尊重。

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客户乙。

直到有一天，有个情况，一定需要他来到现场。

他人是到了，但我们几乎认不出来了。整个人在短短一年内瘦了一大圈。

他的身材一直很高大。虽然谈不上健硕，但不至于瘦削。

而目前的状态甚至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

当我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吗，他笑着说，一切都好。

但之后，我却听说，原来他的人生已经在倒数了。

几个月后，我们收到他已经移居天堂的消息。

那并不是世界末日

还记得刚投身职场的时候，对周遭事物是好奇和兴奋的。

混迹了一段时间之后，画风逐渐转为残酷写实甚至暗黑的风格。

年少时期“为赋新词强说愁“。到现在，“天凉好个秋”已经道尽一切。

不久前，我观赏了一出在戛纳电影节拿奖的电影：《堕落的审判》（Anatomie d'une chute）。

结尾，有个小男孩自述。

“那天，爸爸开车陪我和狗狗去看病。

途中，爸爸特意关掉了嘈杂的音乐，沉默了很久，对我说：

你知道的，小狗的年纪对狗来说，已经不年轻了。

你有没有想过，他任何时候都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你，何时何地都预测你的需要。

不会反感你任何情绪，包容关心接纳你。

有一天，他可能因为照顾人太辛苦了，想走了，你也要心理做好准备，知道吗？

那天虽然会来到，但不是世界末日，你知道吗？”

小男孩这时顿了顿：

“我开始挺不喜欢听的。小狗当时很年轻，看医生只是有些小毛病。

现在终于知道，他说的话题其实不是狗，而是他自己。”

重生

生命的意义，不在乎长短，而在乎丰富的程度。

而生命的奥秘或者是我们当局者很难参详到的。

前一阵子，我参加了一位耄耋之年老人的葬礼。伤心的心情刚开始还是有点不能自己。

没有来得及安放情绪，几个月后，便收到同一家庭新生儿满月酒的邀约。

当新生儿抱出来的那一刻，第一次见面，我震惊了。

这个新生婴儿的神韵，竟然和刚移居天堂的婆婆非常相似。

沉浸在这种新生的气氛里，我想，这或许就是生命的延续吧 。

结束，还是重生，谁说得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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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并不是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