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像个神秘大礼包，打开前，你永远不知里面是糖果还是砒霜。
那天，我带儿子女儿在家做蛋糕，准备给老公程康生日惊喜。
手机响起，医院打来说程康出了车祸。我魂不守舍赶到后，他躺在太平间，一句话也没留下。
抱着浑身冰冷的他，我哭得撕心裂肺。
曾经的我，以为死别很遥远，没想到一场意外能将全世界弄塌。
大儿子多宝8岁，女儿多珍才5岁，程康走了，让我们怎么活？
我陷入巨大悲痛中，深夜才想起平时闹个不停的孩子们没声没息，急忙冲出去看。
厨房冷灶冷锅，但餐桌居然摆着两个吃完牛奶麦片的小碗。
哭累的多宝收起往日顽皮，喂饱妹妹后，带她到小床睡觉。
他难得的懂事，让我想起程康生前的调教。
程康曾多次对多宝说：“你是男孩子，要像爸爸那样守护妈妈，别总惹她生气。”
温情的回忆，让泪水如暴雨落下。
葬礼上，我强打起精神，用一片白玫瑰海将程康包围。
生前，他每周都送我白玫瑰，说我笑起来特别美丽纯真。我希望用程康最爱的鲜花，送他离开世界。
婆婆当场发飙，骂我败家浪费。
婚前，她十分不待见，嫌我是外地媳妇，还出自单亲家庭。婚后，买房带娃，她也一概不帮。
葬礼结束，婆婆塞给多宝一盒进口巧克力，说道：“乖孙，你以后跟着奶奶吧！”
我愕然，不明白婆婆为何抢多宝。这些年，她只顾小叔家，除了找程康要钱很少出现。
婆婆没抱过多宝几次，他自然不愿，连最爱的巧克力也没多看一眼。
有好事亲戚趴在我耳边，说小叔子最近生意失败，急需一笔钱周转。
婆婆以为拿捏住多宝，便能把房子和赔偿金抢过去帮补小儿子。
我被她的无耻和天真吓到，但耐住性子说：“多宝我会自己养。”
“再说，赔偿款还没跟肇事司机和保险公司协商好，房子也背着大笔房贷，不可能拿现款瓜分。”
可婆婆仗着来的全是她亲戚，威胁不给钱就把我们从房子撵走。
失神慌乱之际，平时爱跟妹妹抢玩具，天天把我气得冒烟的多宝，居然一反常态挡在前头。
他攥紧小拳头对那群大人说：“爸爸最喜欢妈妈了，你们欺负她，我才不跟你们走。”
小叔子想霸王硬上弓，但多宝朝他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婆婆脸色大变扬起巴掌，想替吃痛的小叔还手。
好在，我妈带病从千里之外赶到，说已经报警才将他们拦住。
回到空洞的家，我嚎啕大哭，多宝的举动再次让人吃惊。
他用小短手往我脸上抹泪，还说：“妈妈别怕，你有我和妹妹呢！”
我妈叹气：“我在这边人生地不熟，你有认识的律师吗？”
以前，程康将一应大事揽上身，大到股票投资，偿还房贷，小到市场买菜，捣鼓家电。
而我像个生活白痴，天天没心没肺过日子，把心思放在陪孩子们玩耍，读绘本，做美食。
现在他走了，对着一件件棘手难题，我简直束手无策。
这时，多宝一拍脑袋，跑到程康书房翻动抽屉。
我妈问：“多宝，你找什么？”
“找大雄叔叔电话，爸爸说他是大律师，很厉害的，还给过爸爸一张卡片。”
我猛然想起，三个月前，程康以前校队的同学从上海回来，还把多宝带去打了一场篮球。
机灵的多宝，很快找到大雄电话。
大雄说，婆婆不可能将多宝硬从我身边夺走，而且不管儿子女儿，都能得到程康财产。即使赔偿金和房子平分，婆婆也只占一部分。
他的话让我安心不少，我妈朝多宝竖起大拇指。
最后，我把过半赔偿金给了婆婆，将房子所有权拿到手。
但她铁着心说，从此两个孩子归我养，程家一毛钱抚养费也不会再出。
官司结束后，我们把大雄请回家做客。
食物的香气在空中飘荡，多宝举起橙汁跟他碰杯：“谢谢大雄叔叔，等我长大报答你。”
大雄拍拍他瘦小的肩膀：“叔叔不要报答，只要你好好读书完成爸爸心愿，一定照顾好妈妈和妹妹。”
小小的多宝点头，一段认真的跨龄对话，让我忍不住频频抹泪。
我以为人都是慢慢长大的，后来发现并不是的。
程康在世时，有高个子顶着天，所以多宝经常跟我们对着干。
可爸爸的猝然离世让他明白，这个世界除我之外再无依靠，不能让我也倒下。
一夜之间，多宝成了家里的小男子汉，开始帮我分担很多事情。
以前为了照顾孩子，我在家当兼职客服，领着薄薄的工资给孩子打牙祭。
但现在，如山般的房贷和生活压力，让我不得不把全部心思花在工作上。
我用剩余赔偿金开了一家童装网店，收入不高，但工作细碎，一整天得围着它转。
多宝写完作业，破天荒没碰游戏，而是冒着一身汗帮我打包发货。
我妈腿脚不好，没法走太远送孩子上学。
早上，我将女儿送到幼儿园。傍晚，多宝带她坐公交车回来。
有时，多珍闹着要吃冰激凌，多宝想起我说过上个月生意不好，强行把她从冰柜前拉走。
但他见到妹妹哭得太惨烈，回家又把牛奶放到模具急冻，兄妹俩舔着无添加冰棍对笑。
黄昏时分，下了一场暴雨，多宝学校有活动，我赶忙去接女儿。
到了幼儿园，意外见到他背着妹妹出来。
下车后，多宝努力踮起脚尖撑伞，将遮挡的空间全让给我们娘儿俩，自己淋得半湿。
我着急地说：“你把伞挪过去一点，别感冒了。”
多宝咧嘴一笑，露出刚拔过牙的黑洞：“妈妈，上个月起，我每天早上在学校跑三圈，身体好着呢！”
酸意涌上鼻头，若是可以选，哪个爸妈舍得孩子沐着风雨前行。
正说着，一辆打滑的电单车冲了过来，将我和多珍撞倒。
我的手臂和腿划伤，多珍额头流了不少血，吓得我赶紧带她上医院，多宝在后头一路小跑。
护手帮我上药时，多宝一直守在急诊室外，生怕妹妹缝针出来看不到我们会大哭。
他紧绷的小眉头，像极了他父亲焦心时的样子。
程康走后，多宝变了很多。
在学习之外，他帮我妈做饭，替多珍做幼儿园手工，还在她升小学时陪我去学校报名。
老师家长都夸十岁的多宝，懂事得让人心疼。
是啊，若没他的坚强，我压根无法想象怎么熬。
多宝上初中时，有个朋友提出跟我合伙把网店做大。
眼瞧着生意越来越走上道，经济上宽裕不少。我给多宝和多珍报了兴趣班。
婆婆得知后上门借钱，说小叔子又欠一笔债。
我还没开口，多宝跳出来说：“妈妈没钱时，我们四个人一顿吃两个菜，要么青菜炒豆腐，要么豆腐炒青菜。那时候，奶奶也没有帮我们啊！”
他句句在理控诉一顿，让婆婆灰溜溜跑了。
我笑他：“我们家最穷的时候，没让你们天天吃青菜呀！”
多宝帮我捶背：“妈妈的钱，都是辛辛苦苦挣的，不能让偏心的奶奶天天烦你。”
原来，我的付出他都看在眼里，老母亲深感欣慰。
但好日子才过几天，灾难又来造访。供货商卷款跑路，合伙的朋友居然提出退股。
对小小的店来说，一次危机便是重创。所有付出一夜成为泡影，还欠下很多预收款要还。
我仿佛回到失去程康的那些日子，夜里躲到厕所哭泣。
黑暗中，初初长成的少年进来了。他的体温温暖着我，任凭泪泉溢出。
“妈，如果你扛不住可以把房子卖掉，我同学爸爸也破产了，全家窝在很简陋的屋子。”
我望着19楼窗外的夜色，抹开泪水继续沉默。
“但他们一家人挺高兴的，钱没了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
我看着他日渐宽厚的臂膀，心中的不安渐渐平息。得子如此，我相信只要不放弃往前冲，风雨定有停歇的一天。
也许老天爷觉得我苦头吃得差不多，决定放过一马。
一个月后，卷款潜逃的供应商被抓，我的货款及时追回。
等大雄出现，我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多宝干的好事。
在我万念俱灰时，他不确定钱能不能追回来，暗地里找大雄帮忙。
在多宝有限的“大人朋友圈”里，他是锄强扶弱的英雄。
大雄不负所望，利用人脉内外夹击，帮我挽回巨大损失。
我做了一大桌子菜热情款待，席间问他：“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
沉默片刻，他告诉我，一年多前已经跟妻子离婚，她把女儿带到国外。
大雄苦涩笑道：“我准备回来发展，在上海活得太累，回来重新扎根。”
16岁的多宝搭着他肩膀：“那你有口福了，我们家啥都不行厨艺最行，饿了尽管过来。”
多宝朝大家使了使眼色，四双筷子轮番往他碗里夹菜。
白嫩嫩的鱼片、色泽鲜润的牛肉、碧绿的韭菜很快在大雄碗里堆起尖。
一时间，屋里笑声一片。
不久，大雄在附近买了新房，正儿八经开启蹭饭生涯。
相处日子多了，我发现跟他的共同话题很多，价值观也相近。
得知我想把网店做大，他立即介绍靠谱的贵人，提供更优质的产品。
有时，家里灯泡烧了，水管漏了，门把断了，他顺手修理。
吃饱下楼散步，大雄说，这些年多宝给他打过很多电话。
“不管生活还是学习，他都像大人一样思考。那时，我特别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孩子。”
回到家，多宝将剥好的石榴递到我嘴边：“你跟大雄叔叔的约会怎么样？”
“这孩子，瞎说什么？”
“我觉得你俩挺合得来的，你总不能单身一辈子吧！”
我一时语塞，强行反问：“你知道那么多，是不是早恋了？”
“老妈，你怎么反将我一军？”
多年来，也有男人追过我。但没钱时，他们嫌多宝多珍是拖油瓶；有钱后，我又怕他们心术不正。
多宝十分了然：“放眼看去，跟你最配的就是大雄叔叔了。要是看上了，我同意你们在一起！”
说完，他调皮朝我眨了眨眼。
十八岁那年，多宝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重本。
谢师宴上，老师们夸他常年占据第一宝座，真是难得的天才。
只有我最清楚，哪有什么天才，多宝只是在满天繁星的寂寥中拼命刷题。
为了减少生病花钱看医生，他不管严寒酷暑都坚持晨跑，肌肉在日复一日的锻炼下变得壮实。
他不忍年迈的外婆太过操劳，硬是将她的厨艺学了十之八九，得了空还招呼我们点菜。
妹妹从小到大的成绩也是他在抓，原因是舍不得我掏钱给她上补习班。
优秀的多宝当着众师长面说：“苹果最光辉的记录是砸在牛顿头上，而我最荣耀的时刻，是出生在妈妈的肚子里。”
忆起过去十年，他为全家准备飘香早饭，帮妹妹把卷子签好带她上学，我瞬间泪崩。
到大学报道的前一天，多宝把一本日记交给大雄。
他说：“我家女人的喜好全记在这里，看不懂随时跟我沟通。”
我打开一看，眼泪忍不住汩汩地流。
“她爱吃石榴，最好是剥好放到眼前。别看她刚得像铁，其实心底有颗爱浪漫的心。有时她的笑是为了粉饰太平，需要你主动保护。请珍爱她，不需要任何理由。”
看着眉宇与程康相似的多宝，我几乎笃信，他一定是我上辈子的情人，也是程康对我爱的延续。
倚在大雄怀里，我恋恋不舍告别，直到多宝背影融入波澜壮阔的人海。
少年已长成，从此山河远阔，勇闯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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